法·拉博 罗马旗上的颜色浑厚、浓郁、丰满。教廷的旗上虽然也有黄色,但与白色并列,因而比起罗马旗上的黄色来,便显得轻浮而单薄。罗马旗上的另一种颜色是紫红。要调出这种色彩,大概只有在已经很深的红色中再加上点紫色或天青色才行。然而,自然界中却不乏这两种颜色,有些普通的花也使人想起这些色彩,像毛茛花和肺疗草。我还在巴黎一家餐馆桌上摆的一束束金盏花和郁金香上无意中发现这两种颜色。 与罗马这两种颜色的不期而遇,往往使我怦然心动,觉得那似乎是好兆头,——“很快就要到罗马去了!”——我的拉丁语书和罗马史书的书签也是具有这两种颜色的丝带。我爱看这些颜色,似乎这对眼睛有好处,比大部分其他纹章的组合色多出点什么似的,风一定知道,罗马的旗帜比其他任何旗帜舒展更徐缓,升起时也显得更加庄严;大地也知道,罗马的旗帜影子比其他任何旗帜更浓。 我们在这些颜色中发现的优点,无疑部分来自我们凝聚在其中的思想和感情:“……Ouidquid non bossidet armis Religione tenet……”②,“Eine Welt Zwar bist du,O,Rom……”③以及我们在罗马消磨岁月在我们脑海中留下的零碎而纷纭的回忆。人们很难想像这些颜色会代表别的大城市如伦敦、巴黎、芝加哥或布宜诺斯艾利斯,似乎只有具备罗马那样辉煌的历史,拥有罗马那样众多的英武君主和光辉朝代的城市才能配得起罗马这个意义如此深长、内涵又如此丰富的名字。 人们也很难想像罗马的旗帜能够离开本土或曾经离开过本土,在遥远的地域,或者在除蒂贝里纳岛④以外的其他岛屿,或者,也许等奥斯蒂亚⑤划归罗马以后,在萨克雷岛上空飘扬。这面旗是,也将永远是罗马所独有的罗马旗帜,否则便会逐渐失去与它们象征的城市二位一体的特性。在传播文明与殖民远征方面,罗马过去曾经,将来也仍会派出其他有代表性的象征:从军团的军旗到攻城略地的年轻民族的战旗,从神圣罗马帝国到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的旌麾。但本身的旗帜罗马却轻易不肯使用,因为旗帜与罗马的名称一样,与罗马形影难离。一个人如果将这面旗帜和传家宝一起带到天涯海角——即在维吉尔⑥或塔西陀⑦作品的书页中夹入一个丝质的书签——他只要看一看这面旗帜,眼前便会立刻出现罗马的街道、建筑、广场、喷泉和花园。 回想起来,我们会不无惊讶地(虽然这该是意料中的事)发现,尽管书签上这些颜色使远方的旅人对罗马产生思念之情,但与罗马未来远景的主色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一大片黯淡了的黄色和褪掉了的红褐色几乎和某些新盖的工业楼房(像拉丁门那边的房子就使人满心不高兴的想起里尔或卢贝⑧近郊的房子),灰蒙蒙的颜色几乎一样阴沉。可是,就在这片灰暗的颜色之中,却偶尔星星点点出现一种略带橘黄的赭石色,在日久生成的一层锈色下,仍然保留着绚丽的光辉,而且清新浓郁,在我们的脑海中,俨然像糅合了罗马的两种颜色:嫣红渐淡,像暗影般散开,犹如一块轻纱笼罩在黄色之上,使之光芒顿减,黯然失色。 我在罗马时用了相当一部分时间去寻觅和观察这种颜色,往往突然会强烈地怀念起带有这一颜色的某座建筑物、一个街拐角或一堵墙来。 使我经常这样想起的地方是罗马学院的内院,周围的斜坡有一排排窗户。沿着斜坡可以一直进入图书馆的大堂。内院很深,显得有点狭窄,猛一看,凄清冷落,仿佛布景的反面。它所在的那一整套建筑只是后部有窗,而且排列得参差不齐。虽有窗而形同虚设,似乎永不打开。尽管窗外树木成丛,终年常绿,也是布满灰尘,无人修理。这个院子总是门庭冷落,弥漫着一股修道院般的寂静。 围绕院子的那四道高墙上面涂着一层橘黄色,如此素雅又如此含蓄,其魅力有谁能以言语形容?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里,这种颜色如此淋漓尽致地在千变万化的明暗之间表现出来的那种喜而不露、乐天待时和孤芳自赏的高贵气度,又有哪位画家的妙笔能描绘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