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 香苗完美攻略,刘琴我爱你
作者:本站作者1,刘琴我爱你
刘阮辞世尘 琴清古乐真 我爱淳安好 爱山花木深 你学西子颦 ----- 刘伶台下稻花晚 琴声意似泉声淡 我方水际呼清风 爱香爱暖金杯满 你将图志试寻看
2,hera苗苗的发型!懂得进!要详解!
我有梳过这个发型 只要头发不是太薄的话 不用发片也可以啊 不过头发要有一定长度 因为这个发型要求扎的很高 这个发型要先扎3个小辫子 然后再把3个辫子和剩下的头发绑在一起 我有自己照下来过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不能传到这里 去我百度空间相册看吧 具体方法如下: 1。用最细最小的那种皮筋 先在头顶取一小部分头发扎起来 扎的高一点 在头顶 2。在右耳朵上方取一部分头发 要多一些 也扎高一点 基本和之前头顶的那个辫子近一点 左边与右边一样 3。扎好之后 用一个结实点的皮筋把3个辫子和剩下的头发绑在一起 注意左右2个辫子 绑的时候要在小皮筋的下方 让小皮筋露出来 这样最后才可以弄到前面 4。需要有一个弹簧夹 就是苗苗戴的蝴蝶结 一定要是弹簧夹 那种两面都能合上的 这样头发不容易散开 从后面的头发中取出一部分 跟左右两边的辫子合在一起 用蝴蝶结 别好 照着镜子调整一下型就可以了 如果想要卷发的效果 在用卷发棒卷下就好
3,《香蜜》旭凤锦觅守得云开见月明,穗禾终得恶果_
相信近日在追《香蜜》的小伙伴都知道穗禾跟旭凤要在魔界大婚了,然而从预告片中我们都知道其实旭凤已经对穗禾有所怀疑了,如何能让穗禾自己露出马脚呢?
看到很多小伙伴说预告看多了,有点乱还串戏,那么且听我来帮大家把剧情从新捋一捋!
认真看剧的香蜜女孩都发现了,扑哧君其实在成仙初期,便对穗禾一见倾心,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更是在赠花之后被穗禾利用,帮助当时的天后铲除情敌,巩固自己在天界在所谓远亲姨母心中的地位。
从而才有了剧集开始姨母对她的疼爱与信任,看多了清宫剧的观众网友相信不难理解,穗禾想要依附天后,必然要有功于天后,那么我们可爱的小蛇君就变成了她的踏脚石!
然而,彦佑一番情意在穗禾眼中也不过就是如同她凡间爹爹一样的存在,远是不及权利,年深日久穗禾在天后的灌输下,更是对旭凤死心塌地,当然爱是真的爱,但是其中又夹杂了占有与偏激。
可以说穗禾的爱因为爱而不得变的偏激,而在看到天后魔后的权利之后变的更加执着,相比这样的爱,锦觅的爱就显得单纯,在用手段(杀害先水神)之后更是为了挑拨俩人感情,将罪责推到旭凤身上,让凤凰来背锅,这就十分可恶了。
当然旭凤的智商虽然之前被愤怒阻碍,但是还好及时悔悟,在鎏英的协助下,想要来一出假结婚,气得穗禾发疯,逼迫穗禾出手。
而没想到的是,锦觅在此时却代替了鎏英,与之拜堂,当然这其中真得是免不了要给红红、鎏英以及扑哧君加个鸡腿,因为能如此顺利偷梁换柱,全赖几位有功之臣。
就连拜堂也是复制了,当初人间穗禾与彦佑在熠王面前得手法!具体嘛,大家之后看到就知道了,我在此就不剧透了!不过善恶到头终有报,也难怪扑哧君在人间魔界都要用同手法,戏弄穗禾了,可见他俩真实纠缠甚深啊!
顺理成章,锦觅出现穗禾必然发疯,而一切真相被揭穿,宠妻狂魔再现得二凤,可不是说说而已,穗禾也算是碎了嫁凤梦,被而二凤亲手揭穿得她,后果也是相当之惨。
跟灵雀得场景是不是很熟悉,香蜜女孩相信看到这里你们已经懂了,穗禾最后是什么样子。
解开误会的二凤与锦觅,却还是耐不住面子,彼此话不说透,二凤更是贯彻傲娇2.0到底。
最后虽然解开误会,但是却被二凤说成恢复出厂设置,从头开始!!!替香蜜女孩着急三分钟!
这里真的是想打他,那么神魔大战如何?俩人之后又如何?别急,小伙伴们请听明日分解!
好了,香蜜女孩稳住,马上你们会摘出糖吃呦!
4,妻とママとボイン后宫攻略回答并试验正确有20分加。
エンディングは妻选択で选んだ回数によって决まるシステム。3回选択した妻がベスト?オブ?ボインの候补として表示される。3回选択した妻が1人もいない场合は、强制的にノーマルエンド。カード选択はどれを选んでもバッドエンドになるようなことはないが、イベント内容や妻観察ノートに影响する。 中に出す 一人目:金美 二人目:火穂 三人目:水亜 四人目:地鹤 五人目:木纱絵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妄想 カード:男気 カード:谛観 一人目:金美 二人目:火穂 三人目:水亜 四人目:地鹤 五人目:木纱絵 ☆セーブ1 カード:优しさ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本音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一人目:金美 二人目:火穂 三人目:水亜 四人目:地鹤 五人目:木纱絵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扇情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セーブ2 金美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金美エンド】 ☆セーブ1から カード:强気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本音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一人目:金美 二人目:火穂 三人目:水亜 四人目:地鹤 五人目:木纱絵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O辱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イベント终了までプレイ》 ☆セーブ2から 火穂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火穂エンド】 ☆セーブ2から 水亜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水亜エンド】 ☆セーブ2から 地鹤 【地鹤エンド】 ☆セーブ2から 木纱絵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木纱絵エンド】 外に出す 一人目:土真子 二人目:天奈 三人目:海铃 四人目:冥 五人目:彗々香 カード:弱気 カード:绅士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一人目:土真子 二人目:天奈 三人目:海铃 四人目:冥 五人目:彗々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セーブ3 一人目:土真子 二人目:天奈 三人目:海铃 四人目:冥 五人目:彗々香 ☆セーブ4 カード:眼镜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决死 カード:安心 カード:天ぷら 眼镜を外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受动的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セーブ5 土真子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土真子エンド】 ☆セーブ4から カード:诱惑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决死 カード:警戒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焼き鱼 眼镜はそのまま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イベント终了までプレイ》 ☆セーブ3から 一人目:金美 二人目:火穂 三人目:水亜 四人目:地鹤 五人目:木纱絵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カード:妄想 カード:男気 カード:谛観 【ノーマルエンド】 ☆セーブ5から 天奈 【天奈エンド】 ☆セーブ5から 海铃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海铃エンド】 ☆セーブ5から 冥 【冥エンド】 ☆セーブ5から 彗々香 中に出す/外に出す 【彗々香エンド】
回答并试验正确有20分加。非常感谢~~~ 问题补充:攻略是错误的·或者你3回选択した妻がベスト オブ ボインの候补として表示される。3回选択 再看看别人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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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剧当年尺度这么大,是怎么通过审核的?_
具荷拉涉暴案、闹得沸沸扬扬的蒋劲夫殴打女友,孟庭苇前夫发长文否认施暴......
诸多事件,有一个共同的关键词“家暴”。
而每当“家暴”被热议之时,有一个人常常被请出来“现身说法”,他就是冯远征老师。
只因为他在多年之前,给全国人民留下了一道恐怖的童年阴影— —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不是厂长夸张,听听来自群众的声音:
“冯远征让全国人民产生了心理阴影”,“当年吓得我不轻”,“这是我看过最恐怖的电视剧”......
一档电视剧拍成了“午夜凶铃”。
冯远征睁个眼睛,就看得厂长心里毛毛的?
最高级别的恐怖就是如此,没有什么鬼神,没有什么灵异,偏偏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发生在看似最不可能的人身上。
安嘉和,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
受过高等教育,华侨医院胸外科扛把子,即将升任副院长,连中央首长都点名要他做手术。
业务能力突出,待人温文尔雅,颇受尊重。
不论是学历、收入,还是地位、口碑,任何一个方面他都无可挑剔。
梅湘南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一名中学老师。
曾连续三年被评为优秀教师,是个独立,温柔,落落大方的女人。
听着闺蜜刘薇夸奖丈夫安嘉和,“华侨医院那帮姑娘要找你拼命呢!安嘉和可是他们医院的至尊情人”。
梅湘南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福和喜悦,回应道“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就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了”。
强强联合的配置,于世人眼中,绝对散发着幸福的高光。
所以没有人相信,甚至也不敢不愿相信,这样一个家庭居然会发生“家暴”?!
这就是导演张建栋拍摄该剧的原因。
原本他和很多人一样,先入为主地认为家暴只会发生在一些偏远落后地区或者知识水平不高的家庭。
可后来他惊讶地发现,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家庭中也存在着暴力。
2006年,安徽一项调查显示,该省有1/4至1/3的家庭存在着家庭暴力,其中有约25%发生在高级知识分子中间。
2014年,一项调查报告显示,在家暴案件中,施暴者是文化层次相对较高的干部、知识分子的占13%。
为着揭露这一社会想象,便有了该剧。
写实、触及敏感话题、台词精炼,《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几乎把自己做成了一个标准案例。
安嘉和第一次打梅湘南,是由于一个男人高兵的出现。
梅湘南年少时曾经被高兵强暴,多年之后,高兵越狱报复梅湘南,并趁机绑架了她。
自己的妻子,和曾经强暴自己妻子的男人,独处了36个小时。
安嘉和难以忍受,他不停地盘问梅湘南,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情绪逐渐失控,竟然动手打了她。
面目狰狞,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把妻子一把推到沙发上,接着就是一巴掌,梅湘南嘴角被打出了血。
事后,安嘉和恳求梅湘南的原谅,言语之间满是后悔和愧疚— —
“小南,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动了手了,我错了”
第二次,安嘉和被医院停职,被高兵弄得精神近乎崩溃的他,暴怒之下对妻子大打出手。
接连不断的巴掌,打得梅湘南瘫在沙发上,差点站不起来。
然后又是“对不起”,又是手写的道歉信,再一次乞求妻子的原谅。
可是梅湘南的宽容、忍让,换来的并不是家庭的安静和睦,而是此后更加变本加厉的暴打。
从身体上的苦痛,到心灵上的屈辱。
拍到这一幕的时候,尽管现场并不是真打,这种暴力氛围依然给梅婷带来了巨大心理冲击。
她把自己关进房间摔饭盒宣泄,她忍不住痛哭失声,“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甚至连摄影师也一度产生了罢工的冲动。
表面上看,梅湘南被打的原因似乎是因为高兵,可事实上,安嘉和早有前科。
还记得他曾经去拜祭的前妻张小雅吗?
小雅,我又结婚了,祝福我们吧,她像你一样,让我爱不释手......你看,你永远都在那个家里,你想离开那个家都无法离开......
小雅,我很遗憾,我不是一个好医生,让你带着一条受伤的腿躺在这里。
她不堪忍受安嘉和的毒打,被逼自杀,死了都还要被冠以“吾爱之妻”这样讽刺的字眼,忍受那个名为“丈夫”的杀人凶手的月月拜祭。
如果不是梅湘南的遭遇引起警方注意,这个可怜女人的死因,恐怕将会永远是一个秘密。
张小雅没有同梅湘南一样的年少经历,却还是没能避免家暴,事实证明安嘉和本身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样的他,对待同事,对待弟弟安嘉睦,对待除了妻子之外的人,甚至是对待手术台上的高宾,从来都没有失控过。
偏偏对待自己的妻子,如同魔鬼。
可也正是这样的他,喝醉酒后教训打女友的男人,真的是莫大的讽刺。
除了家暴,本剧还科普了很多新的观点和概念。
例如遭受性侵,梅湘南在和安嘉和谈论高兵的事情,她说“这件事情上我首先是受害者”。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因此受到伤害,这并不是我的污点。
例如“婚内强奸”,违背妻子的意愿强迫发生性关系,即使顶着夫妻的名义,也可能是在犯罪。
关于这一点,到了今天仍有很多人没有意识到。
香港关注妇女性暴力协会曾经指出,有些妻子被丈夫性侵选择沉默,因为她们认为这是“家丑”,不能外扬。
有些受害人鼓起勇气选择报案,却受到警方的不合理对待,甚至还有警员对受害人说:“你当作自己被鬼压。”
例如闺蜜刘薇得知梅湘南为了换取家庭生活的和睦,不惜以辞职为代价,她说出的这番话:
假如有一天,你为了能去逛街,而不得不在家好好表现几天,想下一趟楼都要向他请假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今天我站在这里跟你说自由,还不是这么荒唐。
一档电视剧,拍出了法制节目的水准,不可谓不写实。
它就像一把利剑,刺穿了社会深层隐秘已久的伤痛,在17年以前把“家暴”这个敏感问题摆在了台面上,引人震惊。
只可惜,如此发人深省的社会题材,到今天,也还是屈指可数。
对此,我很是遗憾。
不得不说,现在的电视剧总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什么火就一窝蜂都拍什么”的怪圈,美其名曰“迎合市场,迎合观众”。
可没有鲜肉流量的《人民的名义》,不怎么谈情说爱的《琅琊榜》,早就一次又一次说明,好剧本才是关键。
没有诚意和含金量的剧本,当然不会引得观众关注。
回过头把锅甩给观众,更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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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爸。_
1.
我爸做什么事都悄无声息的。
比如他在睡觉前,会不声不响到每个人的房间打开电热毯预热,然后下楼和我们坐一会,所以家里人每天钻被子时候都是暖烘烘的。
每天吃完饭,你稍一放松,他已经偷偷把碗洗了。
我过去抢,他一摆手:
“哎呀,你进去你进去,谁洗不是洗,洗好就行了,谁来都一样。”
再比方说,有了喜欢的食物,我会想跟谁分享,也就是说,我可能也会吃一点。
而我爸则是这样,东西摆在那里,哪怕是他最喜欢的,只要家里有一个人喜欢吃,他就会一口都不动,全都留给你,似乎不经意地把东西放在你面前,就干别的去了,也不叫你吃,什么也不说。
如果他生病感冒了,谁也不告诉,自己病怏怏去买药,只是脸色实在是掩藏不住。
他不愿意人担心,更不喜欢麻烦人,哪怕是自己孩子。
记得小时候,才两三岁吧,就见过他发高烧时,往自己屁股上扎针。
父母都是动手能力极强的人,天生喜欢劳动,都是不知道累的人,没有拖延症,想到什么事就去做了,大概是那些年的艰苦生活给他留下的财富。
当初下放到乡下,在那个被世界遗忘的镇子,没有煤炭柴火,煮饭都成问题。其他老师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爸妈却不当回事,一人背着一把柴刀就上山砍柴去了,有时候要走十来里路。
我家后门紧挨着山脚,父母授课之余,到镇上铁匠铺借来两把大锤,打开后门,抡起大铁锤劈石开山,活生生辟出两块平整的地。
再挑着担子,到两里地之外的洞口村挖来黑泥,一趟一趟的,终于屯出两块地,种上了白菜小葱等容易生长的蔬菜,不久之后,家里就有蔬菜下锅了。
后来父母还养鸡养鸭,家里伙食逐渐地有些改善。
得空时,再跑几趟洞口,挑来厚土,壅在菜地边,种下了三棵李子树和葡萄,几年之后,半山都是葡萄藤。
中秋过后,全校师生都可享用。
我觉得他们俩的生命力都极旺盛,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住,而且他们也从不试图抗争,似乎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2.
我爸天生装有防火墙,百毒不侵,乌七八糟的东西一概屏蔽。
学校老师闲暇时喜欢聚会吹牛抽烟喝酒打麻将,所以他不和任何人过多来往,一辈子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他没有需要倾诉给别人的心事,我妈大概是他唯一的知己吧。
他玩心很重,所有的爱好都是自娱自乐型的。
首先是音乐,中西方的乐器一概照单全收,吹拉弹唱都懂一些,能摆弄二十来种。
爸的家伙事儿,这是锯琴
小提琴
大胡
巨笛
短笛
妈也是文艺骨干,乐器什么的,也能来得
第二大的爱好就是爬山和足球,别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条硬汉,爬山我可真不是他对手。
爸跟我们一起去窜山,拿着他的小卡片拍视频
快到我们的目标地,独山近郊最高的一座山
爸是文艺男,随手拿着“录像机”,随时流露出对自然的赞叹
中午出发,到山上已经黄昏时候,他也不觉得累。
远处是独山城灯火
这两年受我影响,对曼联也熟悉起来,时常在晚上给我来电话或者短信聊聊比分什么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不声不响坐在一边,笑眯眯地听我们聊天。
他还有很多细碎的爱好,比如摄像和制作视频,他一旦出门,不管多麻烦,总会带着个小DV,东拍拍西拍拍,回家了剪成个完整的视频,配上音乐和字幕,自己左看右看,很得意。
今年我哥给他买了个可以摄像的卡片机,这样他就更轻松了。
他退休前在师范教物理和音乐,非常热爱地理,对自然风光钟爱有加,一看到漂亮的风光照片,脸上就不由泛起特温柔的笑容,轻轻摇晃脑袋,啧啧地赞叹。
他在这颗桃树下流连忘返,啧啧不已
挂在客厅墙上的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上,很少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各国各地的地貌、矿产如数家珍。
他对历史没任何兴趣,说那些都是写出来的,没有真凭实据,也太遥远。
3.
他喜欢科学,看得见摸得着。
但奇怪的是,他也不阻拦我妈迷信,多年来家里因她的迷信,被骗了不少冤枉钱。
有时我爸实在看不过去了,就笑一笑摇摇头,转身出去了,怕妈看到他的嘲笑不高兴。
我妈在现实世界里是出名的彪悍,大义凛然,一身正气。但在她那神神怪怪的虚无领域里,却是个战战兢兢的蝼蚁。
有时候听说哪个村寨出了个超灵的“过阴”,也就是能出入阴阳两界的人,相当于信使,可以带来一些消息,她就心痒了,想问的主要是外公和大舅在阴间过得好不好,阴司说我们一家人有什么劫难,怎么改。
所以不管多远,都想去见识一下,而且都会让我爸陪着去寻访。
他虽觉可笑,却无二话,拔腿就走,跟着她跋山涉水却毫无怨言。
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
“反正你妈也是出于好心,我当然要陪着,在家里是陪,出去走不也一样是陪嘛。
要是她为此不高兴了,才叫得不偿失。再说出去走走就当锻炼身体了。”
我说那你怎么不把她拉回科学的路上来?
他咧嘴一笑:“你看她是听得进别人话的人吗?”
这一问,我也无语了。
他继续说:“管她咯,等折腾烦了,自然会停下来。只要不影响健康,怎么都行。”
这辈子,我从未听他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他总在她身后,所以她一辈子都是安全的
我虽然觉得他有放任之嫌,对她在迷信的路上越陷越深负有一定责任,但也从他身上看到了无怨无悔这个词最真切的含义。
我尤其佩服他的是,在妈外出的日子里,交代他哪天要供奉什么神或那个先人,他都会按照我妈的要求,一丝不苟的照办。
比如我妈的早已过世的刺绣师傅蒋婆婆,逢年过节是一定要供的,她生前是素食者,供品当然也必须是素食。
我爸会认认真真刷洗给蒋婆婆准备供品的锅碗,一星油花都见不着。
说烧哪种香,点哪种烛,怎么烧,怎么挂,他也毫不马虎,比我妈在家时候还用心。
事后自己也觉得好笑,跟我们说:“死都死了,哪里知道那许多。你妈真是……”
虽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我知道,里面对妈的赤诚之心也是一片赞许之意。
我说那你还这么认真。
他说:“这不是都答应你妈了嘛。。。”
我想,在我所知的人里,他是最问心无愧的一个吧。
试想换作我,打死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除夕下午,供蒋婆婆,因为她是外人,只能在家门后供她
4.
后来,我爸迷上了吉他,兴致勃勃让我哥帮他找曲谱。
我知道,来年春节,又能看到他多会了一种乐器。虽然他所有乐器的演奏水平都不高,但他为此陶醉。
象他这么一个沉醉在精神世界里的人,他和他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艺术,里面的笔划和音准是否精确,丝毫不会影响到作品的成色和价值。
在我看来,对于一个家庭,他是最完美的角色,不管对孩子,还是对伴侣,他的理性和感性的投入都是毫无保留的。
对身边的亲朋,他也有巨大的感染力。
至少对我来说,万一我做了错事,面对他,会感到羞愧,无地自容。
所以在我深陷泥潭的少年时期,横行街头的我,也没有太过出格,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总有一种无形的约束力在隐隐地监督。
当我发现快要失去控制的时候,才不得不选择了逃离。
或许,这就是他的慈悲和奉献作用于我的力量吧!
————————————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家里盖房子的时候,天井挖了一口井,井壁用的是一百多斤的条石,都是他一块一块搬起来垒上去的,五米深的井啊。
一些记录:
家里做了一千来块钱的香肠腊肉,大多数是给我们带回北京送朋友
腊肉熏制好之后,天潮怕生霉,要隔天生火烤一烤,这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离开家
我爸是文武双全,家里家具都是他打的
我非常非常喜欢这张照片
作者 | 陆庆屹
图片 | 网络
陆庆屹,导演。
作品介绍:《四个春天》是一部以家庭生活为背景的纪录片,导演以自己年逾古稀的父母为主要拍摄对象,表达了对时间这一永恒命题的感思。
在7月27日的第12届FIRST青年影展上,《四个春天》获最佳纪录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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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语嫣:真香定律第一人_
所谓真香定律,又称打脸定律。
当年王境泽吃那碗饭的时候,绝对没想过自己能成为网络哲学家。
无独有偶,天价理发小吴同学,在一次采访中,曾对着镜头信誓旦旦地表示:我知道自己的才华和相貌,但不会进军娱乐圈。
没过几天,放了话的小吴接代言拍广告上综艺,真香。
口是心非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两天最热闹的应该是朴树。
在公众眼里,朴树的人设是有才情的孤傲歌手,是闷骚冷硬的文艺男青年,似乎世间一切俗物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而在综艺《奇遇人生》里,朴树仅用20秒钟,就上演了“真香定律”。
古巴之行,他对同行的阿雅不断强调自己的“无趣”,目的只有一个,不愿意坐摩托。
然而,在这个宁死不屈的背影过去20秒后,朴树老师露出了夏花般的笑容。
下了车就开始跟阿雅滔滔不绝摩托车有多狂野、激情。
香得无法自已的朴树老师,甚至开始向摄制组安利摩托车。
有才的网友这样给“真香定律”下结论——
真香定律,The Theory of So Delicious.
它断言当事人拒绝某件事,即便受到死亡威胁也绝不做这件事时,当事人一定会因为某种因果论的原因发出以下声音:真香。
举一反三,真香定律并不只应用于饭桌、旅行,也适用于某种生活方式。
比如拒绝《甄嬛传》的男生,入坑后很多直男都觉得自己是陈建斌;
比如穿在身上臃肿扭捏的秋裤,一旦穿上就再也脱不下来;
比如父母坚决反对养宠物,而接触几天后,狗的待遇比主人都好...
当然,在脱单这回事儿上,也盛行着真香定律。
回想一下,我们的学生时代。
有没有过一对异性冤家,从早自习就开始互喷,专在人多的时候让对方出糗,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讨厌Ta.
可在毕业那天,你却突然发现,两个人悄悄好上了,如胶似漆地不得了。
看似荒诞,其实真香定律早已看穿一切——
当初拒绝得有多猛烈,后来真香就有多香。
实际上,王境泽并非真香定律的开创者,要说起这开宗立派的第一人,当属《天龙八部》王语嫣。
《天龙八部》的主题是贪嗔痴,佛家说求而不得便是苦,一味的追求就成了“贪”。
金庸老爷子也曾说过,段誉对王语嫣,是贪恋,而非痴情。
彼时王语嫣年方二八,在曼陀山庄中跟母亲生活。
母亲王夫人与段正淳有过私情,被抛弃后开始仇视男人,王语嫣在这种暴戾的氛围下长大,唯一接触的男性,是表兄慕容复。
当然,慕容复手下公冶乾、邓百川、包不同、风波恶虽然 都是男性,但在王语嫣看来,是长辈、也是属下,自然没有动情爱的心思。
青梅竹马也好,井底之蛙也罢,总之王语嫣在她出场的80%戏份中,所作所为只遵循一个动机:跟着慕容复。
曾经沧海难为水,没见过世面的王语嫣,心里自然是容不下第二个男人了。
面对段誉的追求,王语嫣一开始就划清了界限,一点都不“绿茶婊”,我心有所属,只爱慕容复一个。
她第一次与段誉谈起慕容复,是这样的:
她微微抬起头,望着远处缓缓浮动的白云,柔声道:“他……他比我大十岁,一直小我是他的小妹妹,以为我除了读书、除了记书上的武功之外,什么也不懂。他一直不知道,我读书是为他读的,记忆武功也是为他记的。若不是为了他,我宁可养些小鸡儿玩玩,或者是弹弹琴,写写字。”
并且谈起自己对慕容复的儿女之情,顿时“面颊红绯”,娇羞不已。
王语嫣知道表哥一生只为光复大燕,无心儿女情长,为了给自己当跟屁虫找个正当理由,她特意学了“五虎断门刀”、”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擒龙功“、“大别山回打软鞭十三式”、“湖北阮家八十一路三节棍”等等各种珍藏于琅嬛玉洞的各路武功绝学,并且能够融会贯通。
她自己也说“男子汉大丈夫,第一论人品心肠,第二论才干事业,第三论文学武功。脸蛋儿俊不俊,有什么相干?”
可这择偶标准放到段誉身上,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论人品心肠,段誉爱惜人间一草一木,聚贤庄乔峰九死一生仍然追随;
论才干事业,段正明无后,段誉作为亲侄子大理皇帝指日可待;
论文学,他数通八卦,酷爱李杜,缥缈峰下行一路靠填字喂饱团队;
论武功,集“北冥神功”“六脉神剑”“凌波微步”于一身,乔峰也自愧不如。
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一次又一次被王语嫣拒绝。
当段誉出现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有在意过。就算段誉救他千百次,只要表哥出现,她立马飞奔过去,头也不回。
大家印象最深的,应该是少室山兄弟三人大战一段。
被慕容复踩在脚底的段誉,险些丧命,王语嫣也只是冷眼旁观;眼下这个书呆子只是一时的救命稻草而已。
之后,慕容复打伤自己的亲姑父段正淳,王语嫣在一旁叫好。
被激怒的段誉体内真气涌动,用六脉神剑打得慕容复披头散发,慕容复命悬一线,段誉在王语嫣的劝告下,这才罢手。
在这之后,与段誉的对话中,王语嫣彻底摊牌,言下之意不可能背叛慕容复。
原文是这样说的——
一面说,一面提步急奔,忽见段誉跟随在旁,问道:“段公子,你又要助你义兄,跟我表哥为难么?”言辞中大有不满之意。适才慕容复横剑自尽,险些身亡,全系因败在段誉和萧峰二人手下、羞愤难当之故,王语嫣念及此事,对段誉大是恚怒。
意思很明显,你我就此刺破脸皮,各为其主,你伤了我心上人,我这辈子不想再见你。
就这样,王语嫣立下了flag:跟段誉是不可能的。
然而,打脸的来了,真香定律就此上演——
《天龙八部》第47章,《枯井底 污泥处》。
王语嫣得知慕容复一心求娶西夏公主后,伤心欲绝,投井自尽。
不成想没死成,砸到段誉身上,醒后画风突变——
段誉喜悦不胜,说道:“谢谢老天爷保佑,你要待我好一点儿,现在倒还来得及。你要怎样待我好一点儿?是不是要我去抢西夏驸马来做?”
王语嫣忙道:“不,不!我不要你去娶西夏公主!”
段誉大喜,问道:“为什么?”
王语嫣柔声道:“是我要你反悔的,你不算失信。”
段誉问道:“你……你不嫁你表哥吗?”
王语嫣心头一酸,道:“我不想嫁表哥了。因为……因为……你待我太好。”
关于段誉和王语嫣最后是否走到一起,金庸曾写过两个相反的版本。
但可以确定的是,王语嫣此刻已经自拆flag,今后无论在缥缈峰上,还是回大理的路上,她跟段誉二人形影不离。
别急,这才是第一口饭,以后越吃越香。
在求娶西夏公主一事上,公冶乾曾跟王语嫣分析,与段誉相比,慕容复的短板。
当时王语嫣有四重心理活动,原文如下——
王语嫣心想:这书呆子是大理国皇子吗?我倒不知道,他怎么从来不说?他真的已贿赂了这么多钱么?
王语嫣心道:段公子还会“凌波微步”、“六阳融雪功”,这些功夫,表哥可都不会。
王语嫣心想:段公子比表哥要小八九岁吧,大概只大我一两岁。表哥最近有了一两根白头发,我必须假装瞧不见,免得他不高兴。
王语嫣心想:原来这书呆子竟有这许多好处,我一副心思一直放在表哥身上,全没半分想到这书呆子。嗯,他便再好上十倍,跟我也浑没相干。
这样看来,在去缥缈峰的路上,王语嫣内心已经有了波澜。她对事情明明白白,只是表面上仍旧冷漠薄情。
段誉香到什么程度呢?
还是在那口枯井中——
那井底圆径不到一丈,三人相距什近。
王语嫣听得慕容复躺在泥中,却并不站起。
她只须跨出一步,便到了慕容复身畔,扶他起来,但她怕段誉多心,是以这一步却终没跨将出去。
这一步看似对段誉钟情,怕引他误会,实际上是王语嫣已经彻底放弃慕容复。
全心投资段誉了,表亲之情,青梅竹马之意都应上前相扶,就算是平素善心,亦可为之,何况段誉本就心善这一扶倒也未必。
然而于王语嫣而言,此时却是站对立场的选择,不扶便是向段誉宣布自己的一片“忠”心,与过去彻底断绝,如此一招,当然对于痴心段誉甚是奏效,只叫得他定然更加痴心相对。
怎么样?香不香?
由此就能明白,为什么王语嫣是金庸所有女主里面最不讨喜的一位。
她成功推翻了自己一笔一划刻下的所有人设,并毫无眷恋地投入新的怀抱。
当然,真香定律应用于人的情感,肯定是痛苦的,正如王语嫣,接纳段誉之前,曾经万念俱灰,求死的想法是真实的,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希望大家都没体会过。
可真香定律的好处在于,当你跨过思维中的栅栏,人设崩塌后,可以投身新世界,见到更美的风景。换个角度想想,也许这只是说明,我们都会莫名地对一些事很抗拒,但一旦放下心防去尝试或接纳,没准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8,clannad攻略
是这样的,一共有12线,因为有一些是没有时间冲突的,所以有的时候一次暴击可以完成多线,当然了,最简单的方法还是所有线全暴
攻略很好找...不过看你的样子不是找不到而是不会用... 跟你解释下吧~~~攻略里有13人的线~~~而每线就要暴次机~~~也就是说你要暴13次机才能得满光(PS其实不是13次~~~具体多少次我也弄不清~~~不过必要数绝对在10次下~~~其实我也还在玩这游戏~~~暴了5次机了~~~目标13全暴)~~~给你个网址http://clannad.ffsky.cn/guide.htm~~~你按照上面写的选象选(PS要上面没写的选项你就随便选吧~~~其实那个攻略都行得通的)~~~祝你玩得愉快~~~引用九十九的话:保持好心情~
给你一个参考攻略:http://www.keyfc.net/bbs/showtopic-17479.aspx
推荐攻略顺序: 相乐 美佐枝线 ↓ 坂上 智代线 ↓ 宫泽 有纪宁线 ↓ 藤林 椋线 ↓ 藤林 杏线 ↓ 柊 胜平线 ↓ 春原 兄妹线 ↓ 一之濑 琴美线 ↓ 伊吹 风子线 ↓ 幸村 俊夫线 ↓ 古河 渚线 学园篇 注意: 学园篇一共能得到8颗光玉,但会因许愿而消失1颗; CG/Music Mode将在完成一次GE或TE后打开; After Story将在完成伊吹 风子线和古河 渚线并得到8颗光玉后打开,如果发生光玉消失事件,则为7颗; 在没有进入After Story前,结束古河 渚线后会强制保存记录,而不提示是否覆盖。 提示: 强烈建议完成学园篇中除了BE外的所有路线后,再开始攻略After Story; 4.14中,选“录点什么上去→随便说几句”,会有7个不同版本; 第一次选“录点什么上去”将会强制选“随便说几句”,而不会出现选项; 4.15中,春原 阳平在课堂上唱歌的版本有两个,这取决于4.14中选“算了”还是“录点什么上去”。 主人公姓名的更改会影响到一些对话,详见附1…… 神秘人斋藤出现事件,详见附2…… 关于在一些路线中出现的娱乐书,详见附3…… 相乐 美佐枝线 注意: 进入古河 渚线时,4.16中不能选“帮忙”; 进入一之濑 琴美线时,4.20中不能选“(下,问可以待在这里吗)”; 4.20中,遇到芳野 佑介时,不能选“跟他去→再看一会儿→帮忙”; 进入坂上 智代线/宫泽 有纪宁线时,4.21中一定要选“还是去美佐枝的房间”。 提示: 4.16中,选“到庭院去→再继续谈话→在意”的话,来找美佐枝的是古河 渚;如果没选,则是藤林 椋。 4.14 录点什么上去 随便说几句 4.15 无视 认认真真上课 到庭院去 再继续谈话 继续看下去 我对此毫无兴趣 在意 向她搭话(*) 4.16 还是算了 用不着那样做 4.17 去校外闲逛 向她搭话(*) 4.18 自己去占卜 还是回教室去吧 向她搭话(*) 4.19 直接回家 4.20 不理他 问她还可以再来吗(*) 4.21 认认真真地起床上学 严厉(*) 为我操心(*) 被窝中的味道很香(*) (End) 坂上 智代线 注意: 进入一之濑 琴美线时,4.20中不能选“(下,问可以待在这里吗)”; 进入相乐 美佐枝线时,4.21中不能选“还是去美佐枝的房间”; 4.23中能否成功脱险在于是否知道渚要重建话剧部。 提示: 请在完成相乐 美佐枝线后进入,否则无法得到相乐 美佐枝的光玉。“(1)”为得到光玉的必选项; 64Hit需要完成幸村 俊夫线,否则无法达成。“(2)”为64Hit达成的必选项; 64Hit与After Story后,4.17中春原 阳平脸会因挨打而变形; 「风子……参上」剧情需要完成After Story和伊吹 风子线,并成为“风子大师”。“(3)”发生的必选项。 5.06中选“不行”与“好”(进入Bad Ending)的伊吹 风子参上的内容不同。 4.14 录点什么上去 随便说几句 4.15 无视 认认真真上课 到庭院去(*) 再继续谈话(*) 继续看下去(*) 我对此也颇感兴趣(*) 在意(2) 向她搭话(1) 4.16 去(*) 还是算了 跑去买 让她一个人做 4.17 跟去看看(*) 跟着他去(*) 跟着他去(*) 去校内闲逛(2)(3) 睡一觉(2)(3) 向她搭话(2)(3) 向她搭话(2)(1) 4.18 接受(*) 踢回去 让春原去占卜 放走她 空教室(2)(3) 再看一会(2)(3) 到那里去睡(2)(3) 离开 帮忙(*) 向她搭话(1) 4.19 劝他放弃(*) 直接回家 4.20 跟他去 离开 不会再来了 4.21 认认真真地起床上学(*) 打招呼(*) 一直等下去 的确不错(*) 硬要吃 4.22 现在正准备回去 不,不是这个意思…(*) 该阻止他了(*) 4.23 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吧 先摆出一副找到了我的样子 睡觉 那家伙以话剧社为目标(*) 4.24 说不定只是想和智代在一起(*) 4.25 开始准备 4.26 去食堂里吃(2) 5.02 那你也想象一下嘛 5.03 幻想一下 算了吧 不…不是这样 5.04 说再见然后离开 5.05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5.06 插嘴说话(2) 不行(*) 5.11 踢回去(2)(64Hit) 帮忙(1)(得到相乐 美佐枝的光玉) (End,得到坂上 智代的光玉)
太长了 一下贴不上去 我分开贴 推荐攻略顺序: 相乐 美佐枝线 ↓ 坂上 智代线 ↓ 宫泽 有纪宁线 ↓ 藤林 椋线 ↓ 藤林 杏线 ↓ 柊 胜平线 ↓ 春原 兄妹线 ↓ 一之濑 琴美线 ↓ 伊吹 风子线 ↓ 幸村 俊夫线 ↓ 古河 渚线 学园篇 注意: 学园篇一共能得到8颗光玉,但会因许愿而消失1颗; CG/Music Mode将在完成一次GE或TE后打开; After Story将在完成伊吹 风子线和古河 渚线并得到8颗光玉后打开,如果发生光玉消失事件,则为7颗; 在没有进入After Story前,结束古河 渚线后会强制保存记录,而不提示是否覆盖。 提示: 强烈建议完成学园篇中除了BE外的所有路线后,再开始攻略After Story; 4.14中,选“录点什么上去→随便说几句”,会有7个不同版本; 第一次选“录点什么上去”将会强制选“随便说几句”,而不会出现选项; 4.15中,春原 阳平在课堂上唱歌的版本有两个,这取决于4.14中选“算了”还是“录点什么上去”。 主人公姓名的更改会影响到一些对话,详见附1…… 神秘人斋藤出现事件,详见附2…… 关于在一些路线中出现的娱乐书,详见附3…… 相乐 美佐枝线 注意: 进入古河 渚线时,4.16中不能选“帮忙”; 进入一之濑 琴美线时,4.20中不能选“(下,问可以待在这里吗)”; 4.20中,遇到芳野 佑介时,不能选“跟他去→再看一会儿→帮忙”; 进入坂上 智代线/宫泽 有纪宁线时,4.21中一定要选“还是去美佐枝的房间”。 提示: 4.16中,选“到庭院去→再继续谈话→在意”的话,来找美佐枝的是古河 渚;如果没选,则是藤林 椋。 4.14 录点什么上去 随便说几句 4.15 无视 认认真真上课 到庭院去 再继续谈话 继续看下去 我对此毫无兴趣 在意 向她搭话(*) 4.16 还是算了 用不着那样做 4.17 去校外闲逛 向她搭话(*) 4.18 自己去占卜 还是回教室去吧 向她搭话(*) 4.19 直接回家 4.20 不理他 问她还可以再来吗(*) 4.21 认认真真地起床上学 严厉(*) 为我操心(*) 被窝中的味道很香(*) (End) 坂上 智代线 注意: 进入一之濑 琴美线时,4.20中不能选“(下,问可以待在这里吗)”; 进入相乐 美佐枝线时,4.21中不能选“还是去美佐枝的房间”; 4.23中能否成功脱险在于是否知道渚要重建话剧部。 提示: 请在完成相乐 美佐枝线后进入,否则无法得到相乐 美佐枝的光玉。“(1)”为得到光玉的必选项; 64Hit需要完成幸村 俊夫线,否则无法达成。“(2)”为64Hit达成的必选项; 64Hit与After Story后,4.17中春原 阳平脸会因挨打而变形; 「风子……参上」剧情需要完成After Story和伊吹 风子线,并成为“风子大师”。“(3)”发生的必选项。 5.06中选“不行”与“好”(进入Bad Ending)的伊吹 风子参上的内容不同。 4.14 录点什么上去 随便说几句 4.15 无视 认认真真上课 到庭院去(*) 再继续谈话(*) 继续看下去(*) 我对此也颇感兴趣(*) 在意(2) 向她搭话(1) 4.16 去(*) 还是算了 跑去买 让她一个人做 4.17 跟去看看(*) 跟着他去(*) 跟着他去(*) 去校内闲逛(2)(3) 睡一觉(2)(3) 向她搭话(2)(3) 向她搭话(2)(1) 4.18 接受(*) 踢回去 让春原去占卜 放走她 空教室(2)(3) 再看一会(2)(3) 到那里去睡(2)(3) 离开 帮忙(*) 向她搭话(1) 4.19 劝他放弃(*) 直接回家 4.20 跟他去 离开 不会再来了 4.21 认认真真地起床上学(*) 打招呼(*) 一直等下去 的确不错(*) 硬要吃 4.22 现在正准备回去 不,不是这个意思…(*) 该阻止他了(*) 4.23 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吧 先摆出一副找到了我的样子 睡觉 那家伙以话剧社为目标(*) 4.24 说不定只是想和智代在一起(*) 4.25 开始准备 4.26 去食堂里吃(2) 5.02 那你也想象一下嘛 5.03 幻想一下 算了吧 不…不是这样 5.04 说再见然后离开 5.05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5.06 插嘴说话(2) 不行(*) 5.11 踢回去(2)(64Hit) 帮忙(1)(得到相乐 美佐枝的光玉) (End,得到坂上 智代的光玉)
9,【全文一】_
【内容简介1】
这是一个关于友谊、爱情、信仰、行动、环保、食人和异类的故事。
现实的部分非常现实,不现实的部分非常诡异。
这是定柔第一次尝试写作“城市玄幻”:也就是说,这个故事主要发生在充满人迹的城市,妖类的活动非常有限。其实这主要是个现代爱情故事,只是加了一点玄幻的因素而已。与经典意义上的那种结构及地理完全虚构、非人类的比例大于人类的玄幻如《指环王》之类非常之不同。下面是俺吭哧出来的文案:
有谁会比狐狸更懂得浪漫?
玉觿,上古解结的工具。
媚珠,天狐至爱的凭证。
传说女人获得了媚珠便会爱上狐仙,修行了九百年的贺兰静霆却没有这个运气。
他爱了关皮皮八百年,爱过她的各种前世今生,从未成功。
这一次,他们再次相遇,
贺兰静霆会有好运吗?
【内容简介2】
如果把爱情还原成伊甸园的苹果,
你是愿意默默看着它凋落,
还是直面诱惑,去品尝它那醉人的滋味。
关皮皮平静地生活在偌大的C城,默默地工作,平静地爱人。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稳定、那么平凡,直到一个名叫贺兰静霆的人出现,她的命运轨迹开始发生微妙的偏离……
异于常人的贺兰白天看不见任何东西,晚上却视力极佳。他对古玉研究甚透,是嗜花型素食主义者,而且他还有半夜边听降E调小夜曲边晒月亮的习惯……与神秘甚至诡异的贺兰邂逅看似巧合,实际是个意想不到的阴谋——贺兰八卦纯阴,而皮皮八卦纯阳,如果贺兰在皮皮爱上他时吃掉她的肝脏,便能修得正道,变身“天狐”。贺兰在皮皮身上“种香”,并赠与“媚珠”,以便随时掌握她的行踪,但是当皮皮遭遇友情与爱情的背叛,心灰意冷之时,她与贺兰的故事才真正开始……
皮皮与贺兰之间只有一再错过的无奈,这能追溯到皮皮的N个前世,她的悲惨命运一直禁锢在贺兰父亲的诅咒中,每一世的她都只能在死于非命前夕才可以接受贺兰的爱。然而生命的旅程从未结束,坎坷无数却不曾放弃的贺兰能否在这一世改变他与皮皮的宿命……
【 作者简介】
施定柔:另名玄隐。著名网络作家。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东亚系博士研究生。 先后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 McMaster University英文系。 2005年施定柔开始在网上发文,陆续出版《迷侠记》、《迷行记》、《迷神记》。她的文字细腻洒脱,言情味道浓郁,作品风靡一时,其“三迷”系列更被读者亲切的称为“定柔三迷”!与著名作家沧月齐名。 “三迷”系列之后施定柔开始转型,开始致力于都市言情题材的写作。陆续著有《沥川往事》《结爱·异客逢欢》。
【编辑推荐】
以前总有人对我说,看《沥川》吧,那是定柔的代表作。现在我可以对她们说,去看《结爱》吧,那才是定柔的代表作。因为在那里面倾注了更多的心血,记录了那段只属于关皮皮的独家记忆。书上市会不会下雪?
下雪时,喝着咖啡,看着《结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I think 。
——朵朵
畅销作家施定柔继《沥川往事》之后,倾心打造——
一段关于爱与信仰、泪与绝望,离奇与轮回的经典故事;
一部浪漫都市与超现实完美结合的言情力作!
彩虹堂大赛?全世爱?系列冠军,叫好叫座的都市典范。
延续《暮光之城》理智与情感的搏斗,灵魂与肉体的挣扎。
中国第一部浪漫都市与超现实结合的言情力作。它与《暮光之城》有很多共通的味道以及情感交汇的地方。也许因爱而爱很容易,但若是要他们放弃本性去爱人,每一天都在爱情与危险间摇荡,这样的感情怎不浓烈?
文章代入性极强,笔法纯熟生动,读者可借助施定柔的妙笔在魔幻世界里经历一次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爱情体验,但是这种体验又很真实,似乎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某个城市不断上演。
情节曲折,虐恋情深。搞笑的地方极致搞笑烘托气氛,凄凉绝美的地方极致言情催人泪下。
“皮皮,今天你得请客。”
“为什么?”
“今天我小学毕业。这是毕业文凭,要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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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想,我们现在得谈谈赔偿的问题。”
“什么赔偿。”
“你当时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还记得你往哪儿吐的吗?”
“一只痰盂。”
贺兰静霆冷笑:“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因为它可以重复很多次。
也因为在很多人的心中,它能重复很多次。
1
好冷。
冬季没开始多久,关皮皮却觉得今天肯定是这一年最冷的一天了。昨夜一场大雪,据老一辈的人说是五十年难遇。因为C城的冬季多半没有雪的。如果有,也不长久,薄薄地下一层,第二天就化掉了。尽管如此,不少家长还是特地请了假,打算陪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到头来多半是白白兴奋一场。而今天的雪,却有半尺来厚,荧荧地泛着蓝光,踩上去一脚一个坑,还发出嘎嘎的响声,好象踩在泡沫板上。比起北方,这也不算得冷,C城人措手不及地从箱子里找围巾、找手套、找暖帽。关皮皮都找出来了,出门时还是忘了带手套。从她的家到地铁站只需要步行十分钟,她只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冻得不行了。不得不折进一家早餐店要了杯热乎乎的豆浆捧在手里,喝下一大口,暖了暖肚子,才能继续向前。
这是一个忙碌的周一。碧空如洗,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路旁树枝的积雪被行人的足音震得簌簌下落。关皮皮看了看手表,七点半刚过。八点整的编前会,社长亲临,要作笔录,绝对不能迟到。
关皮皮走的是通向C城的主街。上班高峰期,道上车辆穿梭,行人拥挤。到了关键路口,几乎只能侧肩而行,像一群黑压压的企鹅。越过富宣百货,拐入一片住宅区,行人少些了,地铁站的标志也露出来了,关皮皮有些欣喜。地铁只用坐四站,出来就是报社大楼,都不用过街。
就在这时,迎面有人走过来,忽然站住,做出问路的样子。紧接着,关皮皮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有点像深山木蕨的味道。
“对不起,小姐。”
关皮皮正在埋头喝最后一口豆浆,冷不妨被人逼着止了步,差点呛着。
“呃——”
是个男人,声音很年轻,穿着件很薄的大衣,领子竖起来,灰色的围巾围住了大半张脸,戴着一个黑黑的墨镜。
“能帮个忙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有一种绵绵不绝的柔和,清越动听,好像调频立体声的晚间节目。
“什么事儿?”她问。
“我需要马上坐出租车,可是我看不见路。能帮我拦辆出租吗?”
盲人?
关皮皮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不像啊。说话的人比她高一个头,身量偏瘦,手中没有盲杖。
也许就是像她姨婆那样有严重的青光眼吧,关皮皮可不好意思细问。
“没问题。”她笑笑,“跟我来,路上滑,小心点。”
她反手过来,牵住了他的手。他戴着一双很薄的手套,几乎是丝质的。她觉得有些奇怪。这样寒冷的冬天,这种手套绝不可以御寒。而那人也觉察到她是赤着手来牵自己,忙把手套脱下来,也赤手去牵她。清冷冰凉的手指握上来,倒冻得她打了个寒战。关皮皮也不介意,带着他来到路边,伸手招车。
等了两分钟都没有看见空车,那人倒还镇定,不过拉着她的那只手却越拽越紧,有些紧张。关皮皮只得说:“现在是上班高峰,不是很容易招到出租。”
那人“嗯”了一声,忽然问了一个很怪的问题:“你怕狗吗?”
她摇头:“不怕。”
那人说:“我怕。”过了几秒钟,他不安地转过身,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又说:“如果有狗追我,你会保护我吗?”
关皮皮扭脸过去看他,想笑,又怕他听见。他的脸包在围巾里,看不见神情,话声里有期待之意。
“当然。”她说。
对面有辆空车看见了她们,正等绿灯打弯。关皮皮抬起胳膊打算看表,突然听到一声狗吠。
回头一看,不远处,一条巨大的狼狗向他们冲了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跑得几乎和狗一样快,一边跑一边叫:“Joy! Joy!”
这条街因为靠近一个公园,溜狗的人很多。关皮皮曾在宠物店里打过工,知道这种德国狼犬品质超群:顽强、自信,并不容易激动,相反,大多数时候比较冷漠。
而这只狼狗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冲过来,面目狰狞,不像狗,倒像是一匹发现猎物的饿狼。
关皮皮只觉胳膊一紧,身边的人全身僵硬,摆出抵抗的姿势。手掌不自觉地一拧,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捏断了。
关皮皮一向不怕狗,而且,她知道训练有素的德国狼犬是非常有纪律的。主人不发话,不会随意攻击。路上的行人不少,街对面的行人更多。她认为自己和那个男人都不是狼犬的目标。
可是,眼看着那只狗准确无误地向她们奔来,她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眼疾手快地拉着那人向出租车跑去。汽车刚到,还没停稳,关皮皮就冲过去飞速地打开后门,将那人推进车里,自己也紧接着钻进车内。正要关上车门,那狗也追到了,猛窜入后座,前腿搭在关皮皮的肩上,隔着她向里面那人狂吠。
“开车!快开车!”她对着司机叫道。
“车上有狗怎么开呀!”司机也是一肚子的气。
那狗有半人多高,关皮皮只好高高举起自己的双肩包顶住狼狗的头,不让它从自己的身边爬过去,伤到那位盲人男士。可是,等她回头一看,又不禁气恼。一百来斤的大狗压在自己身上,那人也不来帮忙。自个儿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好像上面有花。
“喂,帮帮忙好不?”
那人连头都不抬一下,好像没听见,继续看着手指头,神情肃穆,毫不理睬。
所幸这时狗的主人已经追到了。将狗琏猛力一拉,那狗不由得倒退了两尺,关皮皮赶紧关上车门。
司机一踩油门,在狗主人一叠声的道歉声中飞快离去。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关皮皮也在自己身上嗅到了一股狗的气味,雪白的羽绒服上有几只狗的爪印。
“没伤着你吧?”恢复了镇定,那人问道。
“没有。”她仍在吁吁地喘气。
“你去哪里?我让司机先生送你。”
“青年路107号,C城晚报社。”她看表,八点差五分。糟糕,肯定迟到了。
男人转身过来,墨镜倒映着窗外的雪光:“刚才的事,多谢。”
“不客气。”
“小姐怎么称呼?”
“路人甲。”
男人的脸仍然包在围巾中,不过,他好像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来找我。”
她接过来,看了看,忍不住微笑。
上面只印着一个电话号码,剩下的是几行凸出的小点,盲文。可能是姓名和地址。
“哦,好的。”她随口应了一声。
一路无话。关皮皮在想自己的好友田欣能不能给她买到NK演唱会的六折票。车很快就到了。
关皮皮下了车。那人一直茫然地看着前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很礼貌地侧身过来,很郑重地对她说:“再见,谢谢你救了我。”
关皮皮一笑,“救”这个词太严重了。她原本有些愤懑这人不肯帮忙。转念一想,他本来怕狗才来求的自己,当时唯恐不能离狗远一点,还要帮她抵御,未免太为难了。何况他也给了自己一个当大侠的机会,就不再抱怨了。
“小事。下次出门记得带点防身的东西。”
“一定。”那人答应了,又问:“那你,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关皮皮摇头:“没有。”
进入报社大门时,关皮皮的手里还捏着装豆浆的纸杯。她早想扔掉,只是没有找到垃圾桶。路过一个垃圾桶,她便将纸杯连同那张名片一起扔进了垃圾箱。
接着,她连羽绒服都没有脱,就以第一速度冲向三楼会议室。迎面碰到站在门口的张主任。脸上一片阴寒:
“关皮皮,你迟到了。”
2
关皮皮觉得张主任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昨天下班时他就反复叮嘱皮皮要准时到会,结果还是明知故犯。皮皮觉得很理亏,迅速从包里掏出了录音笔和记事本,对主任报歉地点了个头,飞身闪入会议室。
每一个人都在抽烟。
巨大的空调放着暖气,暖气和烟气搅在一起,皮皮就好像坐在烟囱里。
会议刚刚开始。社长说了这个月的重点报道,各部门汇报了重点选题和新辟栏目,广告部汇报了收支情况。
“上周C大有位学生因家庭冲突一怒之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我们打算派记者做个大学生心理压力的调查。此外,为了参加年底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新闻’评选,我们草拟了五个弘扬传统文化的专题和专访,正在讨论中。”政文部主任谢煌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漠无表情地说。
沉吟片刻,社长说道:“心理压力调查先缓一缓,看看司法机关的结论再说。如果是精神病,就是偶然事件,一切免谈。或者你就做心理压力的调查,不要提这件事。文化好新闻的选项题要快点定,这周末争取报上来。”
“好的。”
社长将目光移到工交部。
主任方南辉马上说:“V3铁路快要竣工了,做跟踪报道的记者吃睡都在大山里,比较辛苦。社里能否考虑给个特别补助?还有,小卫怀孕三个月,吐得很厉害,山区条件太差,依我看,还是把她调回政文部吧。”
社长点头:“补助没问题,不过份额得和副社长们先商量一下。小卫的事儿马上办,你今天就可以通知她回城。”
“她今天有孕检,已经回来了。”
“那就通知她不必回工地了。”
……
例会特别长。每张口都在不停地说话,同时无休无止地吐着烟雾。
皮皮一面录音,一面速记,头昏脑胀地等待会议结束。
两个半小时之后,社长终于说:“今天就到这里。小关,你去弄个会议记录,打成简报发到各部吧。”
关皮皮满口答应,胸中猛然一阵烦恶,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捂着嘴直奔了厕所。
C城上个月流行过一阵甲肝,据说是从早点摊子开始的。C城人都有在外面吃早饭的习惯。虽然都是一次性的碗筷,甲肝还是流行开了。关皮皮怀疑自己早上吃了从外面买来的肉包子,不干净。又怀疑那杯豆浆有问题。总之,她这一吐就没停住,一直吐到眼冒金星、脸皮发绿,才捂着肚子,扶着墙,一步一挨地蹭回总编办。
却不料在办公室的门口迎面碰上了她的顶头上司,总编室主任杜文光。
“怎么?不舒服吗?”总编主任是管记者的。记者皆桀骜不驯,只有比他们更桀骜才镇得住。所以杜文光素日的作派便是沉着冷峻,不苟言笑。被不苟言笑的人这么问了一句,皮皮顿觉受宠若惊:“没事,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主任的口气更加关切了:“那快回家休息,我叫办公室派个车送你。”
“不不不,真的没事儿。社长要弄份会议纪要,弄好了我再请假吧。”
见她态度坚决,杜文光没有多说,点点头:“好吧,不行的话明天再交。要不你先写个草稿,我让小计修改一下发出去。”
小计也是总编办的秘书,做事是出了名的不靠谱,因为有后台,也弄不走。不然,总编室不大,何至于要两个秘书呢。
皮皮坚定地摇头:“小计今天也挺忙的,要整理档案。还是我来吧,不行再请她帮忙。”
强忍着胃里的阵阵痉挛,皮皮硬着头皮写纪要。一直到写完草稿,症状也没减轻,只是胃里的东西早已吐光了,所以也吐不出来。皮皮觉得,再挺下去就要壮烈牺牲了,便将草稿托给小计修改。自己拿着一把塑料袋,不好意思麻烦公家派车,也舍不得坐出租,出了大门直奔地铁车站。
与此同时,手机忽然响了。
“嗨,皮皮。”电话那头传来闷闷的声音,线路沙沙作响,还有似是而非的回声。可是,陶家麟的声音,怎么变她都听得出来。
“家麟。”皮皮虚弱地答应着。
“书买了吗?”
“买了呀。”
“下班时候能顺便送过来吗?我急着要用。”
“好的。”皮皮本想告诉他自己今天不舒服。转念一想,也许只是暂时的,到了下午就好了,那就还是去一趟吧。难得家麟求她办回事,在皮皮的记忆里还没有几次呢。
“几点来?我在寝室里等着你。”
“大概五点半。”
“行,等会儿见。”
“好——”皮皮还想说点话,那边已经挂了。
不知为什么,每次通话都这么短,连句寒暄都没有。
也许就是太熟悉了吧。熟悉到一个眉头、一道眼色都已心领神会。
这就是皮皮与家麟,从小是邻居,幼儿园里就认识,小学、中学共一个班。高中分了文理科,也是在一个学校。
从小到大都用同一个邮政编码。
唯一不同的是,进了高中之后,皮皮的成绩直线下降,而家麟则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加上又高又帅,还是篮球队长,成了无数女生心仪的偶像。
可是皮皮并不觉得家麟有多好看。至少到不了同学们说的“酷毙”或者“帅呆”的地步。因为皮皮见过流鼻涕的家麟,见过换乳牙说话漏风的家麟,见过发黄疸住院的家麟。且不说抽条时期的家麟四肢细长、头大如斗,远看上去既像大蘑菇又像火星人。后来家麟的唇上又多了一层细黑的茸毛,说话喉节在脖间上下滚动,皮皮好一阵子不习惯,都不敢往他脸上看。
当然啦,从小一起上过幼儿园的人自然会比旁人亲近些。
高一的一天,吃了午饭的家麟突然出现皮皮的座位旁,小声提出要去逛商店。
“买什么?”皮皮吓了一跳。因为一般来说,班上的男生从来不主动找女生说话的。特别是像家麟这样的。年级第一,高高在上,就得拽着。
“买衣服。”
他们约好在校门口碰头。躲过几道狐疑的目光,皮皮跟着家麟出了东门。右边就是服装市场,长长一条街,满是从乡下赶来进货的商人。
家麟问:“你穿几号的裤子?”
“给我……买裤子?”
“嗯。”
“为,为什么?”皮皮脸红了,结巴了。
“嗯——”家麟一连嗯了几声,没说话。只对着衣店的老板说:“我要这条,黑的,对,给她穿。老板您是裁缝吧,多少号您肯定知道。”
那时皮皮和家麟都穿浅灰色的校服。校服通常是一人两套。可是皮皮家穷,只买了一套,几乎是天天穿的。好在那是春装的式样,里面还要穿个圆领衫,勤洗勤换也不是特别脏。
两人都不擅长砍价,交钱的时候见老板的嘴角微微上扬,皮皮觉得家麟定是吃亏了。
路过道旁的公厕,家麟把裤子塞给她:“去试一试,看合不合适。”
那个女厕不太干净,皮皮不愿意,别扭地说:“非要现在试吗?”
家麟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趾:“嗯。现在试比较好。”
皮皮进去了,脱下裤子才知道,虽然买了超长带护翼的卫生巾,裤子还是被浸湿了一大片,红红的一团,特别显眼。刚才在食堂打饭,排那么长的队,想必是人人都看见了。
真是糗到家了。
红着脸换了衣服出来,见家麟还在门外等着她,皮皮连忙掏出两块钱,拉着他往冷饮店里走:“我请你吃冰棒。”
家麟很大方的接受了。等到皮皮要给自己买一根时,家麟拦住了她,对冷饮店的人说:“你有热的果珍吗?”
——这是皮皮最喜欢回忆的往事之一。一闭眼,家麟低头看脚趾头的样子便从脑海里钻出来。
吃了止吐药,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皮皮觉得好多了。惦记着那份未完成的纪要,她拎着包,不顾奶奶的劝阻,坐地铁回到报社。
她在电梯里遇到了小卫,也就是政文部的女记者卫青檀。
“啊,青檀姐,你回来了?”
“感谢组织的关怀,我调回政文部了。皮皮,我找你帮忙,你能来我的办公室坐一下吗?”
除了羡慕记者这门职业,皮皮还羡慕记者们的生活方式:不用坐班。皮皮觉得当记者真是再理想不过的工作了。她天生好奇,又喜欢故事,可是并不是有了好奇心你就可以听到有趣的故事,人家不会轻易讲给你,除非你是记者。
“好啊!”
卫青檀身高一米七九,块头很大,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她是打蓝球的。不过,一向健康的卫青檀怀孕了,脸也成了绿的,但她精神很好:“皮皮,这个送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皮皮打开一看,是一个漂亮的绿松石手镯。
“唉……这个,怎么好意思呢?很贵重吧?”虽说记者群里就数青檀和皮皮的关系最好,但青檀总在外面跑,打交道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也没有亲近到互送礼物的份上。
“当然是免费得的。我有好几个呢。记不记得上次我写了一个报道,说有个绿松石加工厂,附近有个上好的宝石矿,却没有能力加工?”
“记得呀。”
“省里挺重视那篇报道的,给那个厂拨了几百万的贷款呢。”
“哦,贿赂啊?”皮皮笑着说。
“临走时送的纪念品。原产地的东西都不贵,到了珠宝商那里就翻倍了。”
“有事找我?”
“不是说你想当记者吗?”
“是啊!”皮皮嗅到苗头,顿时兴奋了。
“是这样。最近中央不是要弘扬传统文化吗?我有个采访对象,准备做个专版。可是这人很神秘,听说从来不见记者,也拒绝任何采访。我有朋友在其它报社也打过他的主意,全都吃了闭门羹。”
“能不能先做个外围采访?比如采访他的同事、同学、朋友、家属什么的。”皮皮想起了上周的新闻课作业,很高兴自己能说出几个专业词汇。
“外围采访我已经做了一些。”卫青檀从桌上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薄薄的几张纸,还有一卷录音带,“他的资料很少。”
“为什么?”皮皮问道,“他是钱钟书啊?” 据她所知,名人的资料一向很多,八卦的,绯闻的,到网上一Google,粉丝团里都能惊爆出一些内幕。
“他倒不是钱钟书,不过他的老师宋屺在文物界的地位和钱钟书一样,被称为‘玉学泰斗’。宋屺去世之后,这个人被认为是玉器界崛起的新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的话和宋屺一样有权威。”
文物?玉器?——这和皮皮的知识很不搭界啊。
“他叫贺兰静霆。古玉专家、鉴赏家、收藏家。这人深居简出,只有一个头衔:C城博物馆资深顾问。”
皮皮笑道:“C城博物馆?C城博物馆不是就在这附近吗?我假装去参观,可以冷不防拍他一张照片。”
“皮皮,未经本人同意而刊登照片,那是违法行为。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有个很红火的C市商报?只因为登了贺兰静霆的一张侧影,就被他告到法庭。他请来全国最好的律师,上纲上线,究追猛打,将那报纸罚得一塌糊涂,差点倒闭了。”
这年头穷人哪敢惹关司?皮皮吐了吐舌头:“这样的人,你还敢采访啊?不怕惹麻烦啊?”
“所以我让你去啊。一来你的目标小,可以混迹人群,对他偷偷地观察;二来,你可以先设法软化他,软化得差不多了,我再出动。怎么样?我最近孕期反应特严重,天天吐,实在不能跑了。这篇报道我们联合署名,认真写,然后去参加今年文化部的‘十大文化好新闻’竞赛,如果得了奖,你就可以向社长磨叽,让他把你调到周末版,或者娱乐版,这样你不就当上记者了?”
皮皮很激动地说:“真的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我真的可以转成记者?”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皮皮是新闻单位的秘书,虽也沾着“新闻”两个字,工作性质与待遇都与记者相差甚远。
“怎么不行?又不是没先例。何况,你现在不是也在修新闻专业的本科吗?学历资历都有了,当然可以转啦。那,你拿着我的相机,看好了,这是尼康的专业相机,镜头都是上万块钱的,你可得保管好了。我去找杜文光,让他给你开个实习记者证。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你在业余时间给我帮帮忙,他肯定会答应的。你干是不干?如果不干我只好找小计了。”
“干!干!”
“行,你先看看资料吧。我知道的全在那儿了。对不起,你是不是用了香水?我得去吐了……妈呀,都三个月了,还是天天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卫青檀捂着口,往门外冲去。
3
人生在世,想不留下什么资料,太难了。
在皮皮生活的国度里,一个人的档案记录是从小学开始的。档案里会有升学考试的成绩,会有老师和学校的鉴定,会有文凭的证明、奖励证书、体检表格、入团入党的申请,以及转移组织关系的纪录。如果你不幸犯了严重的错误,页码则会翻倍:会有事由和诉状,会有证人口供,会有单位或法院的结论、处理意见、本人的申诉、检查,等等,等等。
所以关皮皮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擅长写调查报告的卫青檀竟然弄不到一份关于贺兰静霆的像样资料。
文件夹里只有几份从过期报纸和考古杂志上复印下来采访,关于宋屺的。只有一次专访谈到了贺兰静霆,看前后文的暗示,还是因为那年贺兰静霆成功地识别出一批即将当作仿制品出境的国家一级文物,成为当年文物界的头条新闻。可贺兰静霆固执地拒绝采访,为了给新闻界一个交待,宋屺才破例多提了他几句。
正是这多提的几句,给了皮皮一些蛛丝马迹。
原来贺兰静霆从小跟着宋屺生活在琉璃厂,后来又跟他进了故宫博物院,帮他整理玉器,最后又跟着他住进北大,名为弟子实为养子。被国家表彰为“人民鉴赏家”的宋屺竟是个虔诚的居士,终身未婚,只收过两个学生。大弟子早年车祸故去,二弟子倒是学业有成,可是分配工作不到一年,却因“作风问题”被退了回来。那个年代,作风问题是大事儿。于是,二弟子背着处分被分配到一个穷乡僻壤的中学教书,从此默默无闻直至郁郁而终。此事虽与宋屺无关,宋屺却受了刺激,固执地认为弟子不教师之过也,愧为人师,发誓从此不再收任何学生。贺兰静霆便成了他唯一的衣钵传人。
看完所有的资料后,皮皮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兰静霆的资料那么少。
他没有上过学,一天也没有。
C城并不很大,C城博物馆也并不那么有名,专业背景如此显赫的贺兰静霆却悄悄地选择了在这里定居,是韬晦之计吗?
关皮皮灵机一动,拨了一个电话。
那边,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皮皮呀。”
“佩佩,”难得天下第一忙的张小姐有空,皮皮赶紧长话短说,“你认得市博物馆的人吗?”
“等等,好像认得一个,我给你查查看。”不过五秒钟,佩佩报了一个号码,“你找他吧,就说是我叫你来的。他在保安室,叫冯新华。”
“嗯嗯,记下了,谢谢。”
“没时间聊天,我正在采访。再见。”
“哎——”
那边的人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皮皮拔通了那个号码,是手机。
“喂,哪位?”
皮皮报了佩佩的名字,那人口气明显热情了:“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您认识贺兰静霆先生吗?”
“认识,不过不熟。他是顾问,白天很少来上班。”
“他通常是什么时候在博物馆?”
“晚上七点之后。”
“怎么,你们这里还有夜班啊?”
“嗯,博物馆的很多藏品白天都在展览,想做研究就只好晚上来咯。这里好些研究员都是晚上上班的。”
“能介绍我和他认识吗?”
“您是新闻单位的吧?”那人果然敏感。
“C城晚报。”
“没戏,他从不接待记者。”
“冯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皮皮嗲声了。这一招她是从卫青檀那里学来的。别看卫青檀人高马大,声如宏钟,发起嗲来照样能腻死人。
那人沉吟片刻,说:“这样吧,今晚七点半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你自己想办法认识他吧。千万别说是报社的,说了绝对没戏了。”
“好的好的!谢谢大哥!”
放下电话,皮皮把上午堆积下来的例行工作赶紧做完,下了班,到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箱八宝粥,扛着它气喘吁吁地坐地铁、转公汽、坐轮渡、再转公汽,来到陶家麟的寝室。在全体男生愕然的目光中,皮皮像码头工人一样将八宝粥从肩上御下来,掏出书放到桌上,挥汗四顾,对着微微发窘的家麟灿然一笑:
“家麟,书在这儿,我有事,得马上走了。”
“吃了饭再走吧,什么事那么急?”
“我有采访任务。可能已经晚了,得七点半以前赶到博物馆。”皮皮把这话说得很响亮,故意让全寝室的男生都听见。私下里,她总觉得像家麟那样家世好、学业优秀的男生作了她这个走读大专女生的男朋友,有点亏了。在外人眼里,她再怎么努力也是个T湖大学的,跟C城大学不般配。岂知宿舍里的男生根本不在乎这个,大家都在抢着喝八宝粥。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家麟问,拾起桌上的自行车钥匙,“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不用,你好好学习,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皮皮连连摆手,急匆匆地要走。
家麟还是执意送皮皮上了汽车。
两人在车站里等了十分钟,家麟忽然问:“皮皮,为什么每次你来,都走得那么急?”
“呃——”
皮皮哑然了。
这大约是第N次找借口逃离C大了。总之,每次一到校门口,看见那个球状的巨型石雕,再看着上面几个隶书大字:“团结、进取、严谨、求实”,森森然就有了恐惧感。好像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好像这里不欢迎她。还有,和家麟熟识的人总是问她是哪个系的,她总得解释,她不是C大的,是T大的。然后她就尽量不提T大。著名的野鸡大学嘛,谁提谁耻辱。
皮皮觉得自己比较惨:她毕业于C城一中,排名第一的省重点。可是她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成绩差。到了T湖大学,她成绩好了,又没什么可骄傲的,因为T湖大学太差。毕业到了人人羡慕的C城晚报,还骄傲不起来,因为她不是记者,只是行政人员。
总之,她到哪里都没做过正牌。正牌是什么感觉,她一次也没体会过。
这种怨念家麟是不会理解的。
就像她和家麟的人生,开始都是一样的,渐渐就千差万别了。
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皮皮家与家麟家同住一个宿舍楼、门对门,住房面积与家庭收入几乎完全相等。皮皮爸是优秀工人、先进工作者。皮皮妈在幼儿园里当保育员。家麟爸在是厂里的技术员,妈妈是出纳。
后来,家麟的父母因为都有大学文凭,渐渐升职。爸爸变成了厂长,妈妈跳槽进了审计局,不几年功夫,就被提拔成处长。他们搬到与皮皮家一街之隔的“干部楼”里。住房面积顿时比他们大了四倍。皮皮家还在用蹲坑和淋浴的时候,家麟的家里已经开始用抽水马桶和浴缸了。皮皮和奶奶同睡一张破旧的棚子床;家麟则有自己专门的房间,睡席梦思,床单被套每周换两次。再往后,家麟爸调到工业厅当厅长;皮皮爸却下了岗,不得不每天四点半钟起床,扛着一个大包,徒步到两站路外的一条街上抢位置摆地摊卖杂志和盗版书。卖的杂志都不敢拿回来给皮皮看。
可是,两家的交情还是很好。逢年过节,陶家会打发家麟过来给“关叔叔”拜年、送年货。关家也会打发皮皮送一大篮子肉丸子、卤牛肉和豆瓣酱回去。家麟的全家都爱吃关奶奶亲手做的豆瓣酱,年复一年,乐此不疲。有一年家麟爸去俄罗斯考察三个月,知道那里除了鱼罐头和土豆就没什么可吃的了,还特地来央求关奶奶做一瓶豆瓣酱带去。关奶奶因此便一门心思地想用自己的豆瓣酱为皮皮开路,将她送到家麟家做媳妇。皮皮高中一毕业,奶奶就成日地在她耳边唠叨:“家麟这孩子多好啊。性情好,又知礼,能善待女孩子。皮皮呀,你若是做了他的妻子,以后可有享不完福哪!”
皮皮当然喜欢家麟。十几年中,她只和家麟伴过几次嘴,连一场像样的架都没吵过。她们之间没有起伏、没有眼泪、没有分离、没有守候、没有痴迷、也没有激情——一切都是淡淡的。
可是,皮皮觉得,她与家麟的恋爱从三岁合伙偷饼干时就开始了。每次过家家他们都是夫妻。十岁的时候他们甚至讨论过要生几个小孩、看完《射雕》他们又认定在水里淹死是最美的死法。家麟还向皮皮保证,虽然他动不动就挨妈妈的打,这辈子他绝不碰皮皮和他们的孩子一个手指。
四岁时的一天,家麟第一次把皮皮弄哭了。
原来过年的时候他收到很多压岁钱,便向皮皮炫耀。皮皮一分钱也没有,就哭了。为了安慰她,家麟只好把自己的压岁钱交给她。
他还保证以后把每年的压岁钱都交给她。
说话算话,压岁钱一直交到皮皮二十一岁。皮皮不要家麟还不乐意,硬要她拿着,说这是传统。
皮皮憎恨考试。尤其憎恨高考。
因为高考终于将他们分开了。
家麟以本校最高分进了C城大学国际贸易系。一向被认为是考不上大学的皮皮也考出了高于自己估计的成绩,够上三类本科。可是,那年头想上大学的人挤破脑袋了。在C城这个中学密集、竞争激烈的城市里,卡在线上的人多了去了,分数够了,进不进得了大学就全要靠关系。用本地的话说,要找人“递条子”。
皮皮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焦虑的一个夏天。
为了能递上条子,父母把所有的亲戚、亲戚的朋友、三姑六婆、七爷八舅的门路都找过了。全家砸锅卖铁地买礼物,一家一家地求,一家一家地送——也就是些水果和烟酒,不名贵,人家也不当回事,点了头,都说不能保证。忙碌了一整个夏天,爸妈的脸全都黑瘦了,一条路也没走通,一张条子也没递到。皮皮的档案还是被三类大学踢了出来,进了专科。早知如此,何必忙碌?皮皮的成绩远高于专科,这回皮皮爸死活也不答应让皮皮读她喜欢的新闻系,逼着她选了看似更实惠、更好找工作的行政管理。皮皮于是进了T湖大学。
T湖大学与C城大学,一个是人人皆知的“野鸡大学”,一个是全国著名的重点大学;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一趟车坐下来,要两个半小时。知道录取消息的那天晚上,皮皮独自伤心了一夜,知道自己和家麟不会像以前那样天天见面了。
开学那天,皮皮报完道,提着行李没精打采地往寝室的方向走。走着走着,面前一道阴影。她的肩膀忽然一轻,有人替她提起了双肩包。
抬头一看,是家麟。
皮皮呆住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秋季,梧桐树上蝉声咶噪。热气一波一波的散发着。家麟背着光站在她面前,一手插着短裤的荷包,一手拎着沉重无比的双肩包。修长的身影带给她一阵短暂的清凉。
见皮皮半天不说话,家麟“嗨”了一声,说:“皮皮,上次那个故事,你还没讲完哪。”
那一刻,家麟真是帅呆了。
4
皮皮一次也没去过C城博物馆,虽然她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里长大,倒是上学时候天天路过它。也不知道是什么派的设计风格,整个博物馆看上去就像一具棺材,狭长的方形,死气沉沉的银灰色。报纸上说,博物馆曾经过数次翻修,里面的装饰和设施都极其考究,成了C城主要的对外窗口和文化标志。
可是,小时候,皮皮的爸妈却宁肯带她去公园也不去博物馆。还吓唬她说,博物馆里什么也没有,就有几具古代的棺材。后来他们又坦白说不去博物馆的主要原因是那里厕所不好。清一色的坐式马桶,很不习惯。
他们说得不错。
C城博物馆引以为傲的藏品正是战国墓葬和汉代古尸。此外,还有丰富的青铜器和玉器。
天已经完全黑了。轻雪无声,悄悄洒落。皮皮从汽车上下来,狠狠地用围巾将脖子又绕了一圈,看了看手表,八点整。冯新华正在门口的保安值班室里等她。
进了大门,迎面扑来一团暖气,一看旁边的温度计,二十六度。皮皮顿时觉得热了,赶紧脱下围巾和大衣。
不知是为了创收还是为了活跃地方文化,博物馆在晚间开了很多少儿学习班:美术班、陶艺班、书法班、朗诵班、围棋班等等、等等,各种层次的都有。孩子们从另一道门出入,嘻嘻哈哈、人来人往,加上一旁等候着的家长,十分热闹。
越过这道门便是博物管的行政区和库区。幽长的走廊顿时安静下来,淡黄的灯光洒在铮亮的地板上,足音跫跫,带着回声。在路上,冯新华介绍说:
“我们正在走向博物馆的库区。我是保安,希望你以人品担保你不会乱碰馆内的东西。”他指了指路边摆放的一尊佛像说:“别看它没放在展厅里,这个东西是宋代的。”
那是一个残破的头像,鼻子已经不见了,蓦然摆放在红木支架上,有股罕见的沧桑。
“想当年,红卫兵真是干了不少的坏事呢。”冯新华说道。
走廊上有几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明亮的灯光从里面射出来。冯新华说得不错,这里果然有夜间上班的研究人员。
过了一会儿,冯新华忽然站住,说道:“我已经替你打听过了。最近A省博物馆和我们交换展出一批藏品,是明清时期的玉器。贺兰先生这一周都在库房里做研究。——库房马上就到了,进去之后和他怎么说,想好了吗?”
“嗯……我就说我是您的表妹,对古玉非常感兴趣,想请教他几个关于古玉方面的问题。行不?”
“嗯,这个主意不错。”
皮皮接下来的打算是,她以T湖大学中文系学生会的名义邀请贺兰静霆去作一个古玉知识的讲座。由于博物馆与地方文化教育部门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一般不拒绝学校方面来的邀请。讲座结束之后,她会趁机对贺兰静霆说校报想对做一个简单的采访。校报发行量只有几百份,相信贺兰静霆不会介意。至于这个采访会不会“不慎”被外报转载,那就不好说了。
经过几道烦琐的安全检查,冯新华带着皮皮进了库房。
隔着一排巨大的收藏柜,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道人影,低声说:“他就在那里,去吧。”
不知为什么,皮皮突然有点紧张。她没有马上移步,而是躲在柜子后面观察了一下。
从背影上看,贺兰静霆是个年轻人。外面那么冷,他只穿着件质料很薄的亚麻衬衫,露出白皙的皮肤。个子有点瘦,却不纤弱。他比皮皮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干净,好像一块被人摩挲多年的羊脂白玉那样一尘不染。
库房由一组一组的藏柜组成的。空间很大,当中空出一大块地方,摆着古式的方桌和圈椅。四周散放着几组式样典雅、做工考究的螭纹沙发。贺兰静霆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手拿铅笔,对着红木茶几上的一只雕花玉杯,在素描本上轻轻地勾勒着。茶几上除了玉杯,还放着一只小号放大镜和一只雪茄烟大小的聚光电筒。
蓦然间,皮皮又闻到了早上那股深山木蕨的气味。她怔了怔,发现贺兰静霆的脊背忽地一凛,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墨镜戴在眼上,转过身来,看着皮皮。
不等他开口,皮皮赶紧说:
“晚上好,贺兰先生。今天的雪真大啊!是不?只怕是这里百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您。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学生,您的仰慕者,对古玉非常着迷。”
话说得太急,皮皮只觉唇干舌燥,不禁看了看贺兰静霆的反应。
贺兰静霆毫无反应。
关皮皮暗暗地想,如果这人摘掉墨镜,一定很好看,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诡异而阴骘,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半是挖苦,半是嘲弄。
她觉得,她很难把这个人与本年度的“文化十大好新闻”联系起来。至少从采访的角度来说,难度系数成几何状攀升,且不说这人究竟值不值得采访。
可是,皮皮的梦想不能这么快就破碎了!
她双眸一转,俯身去看那只玉杯:“啊!这只玉杯真精致!是汉代的吗?瞧这图案,是云雷纹吧?有这样手柄的玉杯真不多见呢!猛然一看,倒像是爱尔兰的啤酒杯。贺兰先生,我 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现在有点晚,不是很打扰吧?您能给我详细地解释一下什么是新山玉,什么是老山玉吗?还有,怎么确定一件玉器是古董而不是赝品?哦——您这放大镜真小巧,多少倍的?可以收缩吗?”
虽是热热闹闹的一顿开场白,皮皮却被自己拙劣的演技吓到了,有点怀疑是否真的能当好一个记者。
贺兰静霆半天不发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你是——”
“我叫关皮皮,T湖大学毕业生。”她热情地和他握手,“认识您很高兴,请多多关照!”
他们的手刚刚握上,关皮皮猛觉一阵恶心,见旁边正好有只痰盂,便对着那只痰盂呕吐起来。一面吐,一面道歉:“对不起,我想我是吃坏了东西……”
贺兰静霆默默地看着她吐完,二话不说,忽然快步将她拽出库房,一直拽到自己的办公室。
然后递给她一杯水。
“……最近胃有点不舒服。”关皮皮的脸都吐白了,为了完成任务,对着贺兰静霆强笑。
“现在好些了?”他不笑,不为所动。
“好,好些了。”
“你一年挣多少工资?”
“呃?工资?”
“我们得谈谈赔偿的问题。”
“赔偿?”关皮皮莫名其妙,“什么赔偿?”
“你刚才是不是吐了?”
“是啊。”
“你吐哪儿了?”
“一只痰盂。”
“第一,那不是痰盂。第二,就算是痰盂,也是商代的痰盂。”贺兰静霆冷笑,“你知道人的胃液对青铜器的腐蚀力吗?”
“哦……”皮皮机零零地打了一个冷颤。可是她还是觉得反胃,便又低下头来,四处寻找痰盂。果然又从桌旁的地上找到一个,正要吐,见那痰盂是镂花的,底座闪闪发光,两端还刻着两条龙,好像是纯金的,便生生将反胃的东西又咽了回去:“……请问,这个痰盂是什么年代的?”
“唐代的。”
“这……这个呢?”她指着一个青瓷花瓶。
“元代的。”
然后她看见办公桌上有个大碗,大约是洗笔用的,形式朴素,估计不贵,便一把抱在手中。不料一秒之内,那碗又被贺兰静霆夺了回去:“别动这个,这也是唐代的。”
皮皮真的急了,跺跺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对他叫道:“贺兰先生!我要吐了。您得找个东西让我吐!”
贺兰静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直接吐在地上?”
5
在光洁铮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呕吐,是件令人羞愧的事。
皮皮只得跑出去,到厕所里吐得昏天黑地。吐到最后,两腿发软,竟连站起来都困难了。歇息片刻,她扶墙而出,发现贺兰静霆在门外等着她。
然后,他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她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还能不能走?我带你去医院吧。”
“我……我在流血吗?”她的头一直垂着,很痛,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
他将她打横抱起,穿过一道悬着编钟的长廊,从紧急出口下了楼。
皮皮仰头向天,看见楼梯口外有个宣传栏。很明亮的灯光射上玻璃板上。
里面写着:
“C城博物馆本年度先进工作者……”
她看见了贺兰静霆的名字。
皮皮的心里立即跳出若干新华体主题词:乐于助人、加班加点、兢兢业业、又红又专……
见他衣着朴素,她本来还想说“勤俭节约”,贺兰静霆抱着她走向停车场,打开一辆车的后门,将她塞了进去。
她把“勤俭节约”四个字从脑子里删掉了。
汽车在夜间无声地行驶。
皮皮在后座躺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坐起来,看了看车外,忽然一惊,问道:“你不是去医院?”
汽车正向城外行驶。
“不是。”贺兰静霆淡淡地回答。
“那你去哪里?”
“我家。”
“你家?为什么要去你家?”
“你不是要采访我吗?”
“我……我……”皮皮狡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采访你?”
“撒谎是一种能力,需要练习。”
读过访狼手册的人都知道陌生男人的家绝对去不得,可是,鉴于自己写了三年多的思想汇报都没被党组织接纳,皮皮认为,陌生男人和陌生的先进工作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过了一会儿,皮皮忽然问:“既然你的睛睛看不见,你靠什么开车?”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眼睛看不见?”
“早上的时候。”
“早上?早上我没见过你。”
“贺兰先生,虽然你可能是训练有素,撒谎还是撒谎。”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继而无声无息地笑了,“是的,我有日盲症。白天看不见,晚上看得见。”
嗯——皮皮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她觉得一个人如果白天什么也看不见,多少会觉得有点痛苦,或者郁闷。可是她没从贺兰静霆的话音里听出一丝的落寞,好像他天生如此,不必遗憾。
“日盲症?医学上有这种病吗?”
“就是夜盲症倒过来。”
“哦——”
“你觉得好些了吗?”他又问
“没有。”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
雪早已停了。夜很黑,天空却是暗紫色的。清辉中的一轮素月,好像一片悬浮在冰茶中的柠檬。远处的山峦飘着白雾,白雪裹住的树枝闪着珊瑚般的荧光。汽车正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高速向城外的山区行驶,速度之快,近乎滑翔。关皮皮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熟悉到好像这是自己的第二个身体。城市的中央满布着餐馆、酒吧、舞厅、歌剧院、体育场和名目繁多的娱乐会所,是欲望的中心。越过十几道立交桥,到达城市的边缘,灯光少了,车辆少了,一切迅速安静下来。在那里,有贩毒、有打架、有抢劫、有各式各样的罪恶交易,充满了恐怖。
他们先在一片旷野中穿行,渐渐走入起伏不定的山路,一道道的树影巨兽般地扑过来,仿佛择人而噬。
皮皮知道贺兰静霆正带着她驶向本城最昂贵的住宅区:渌水山庄。里面有五十多座别墅分布在一座大山温暖的南麓——是离城区最近的郊区,山上有温泉、古松、森林、瀑布,山下有地铁、咖啡馆、植物园、高尔夫球场。所谓的人与自然的过渡带,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都指的是这里。
汽车在环山公路上飞快地爬升,皮皮只觉头脑阵阵昏眩。过了不久,忽然停住。贺兰静霆跳下来,拉开车门,皮皮的脚刚一落地,便看见一地乱雪,上面长满了一丛丛漩涡状的茅草。
贺兰静霆的房子居然是一套老式的四合院,朱漆的大门,屋顶的飞檐挑起来,铁马叮当,风铃微荡,半卷的竹帘,透着一缕微光。贺兰静霆一手掺着皮皮,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把古老的铜锁。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张开,里面是一个清静的院落。当中一道假山,两旁种着梅花,被雪埋了一半。皮皮抬头一看,天空是四角的,屋顶上满是飘摇的枯草,说不出的清冷、说不出的萧索。
皮皮打量四周,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进了客厅,却又觉得没有走错。
客厅的摆设足以证明贺兰静霆收藏家的身份。
老式的家俱,四角包着铜皮。紫檀木的台桌上摆着青瓷花觚。墙上的字画墨迹莫辨、古意盎然。洁净的橡木地板,打着闪亮的光漆。只有靠窗的一组赤色沙发与整个房间的风格格格不入,像是刚从商场里买来的进口货。
皮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发现贺兰静霆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苹果。他很悠闲地坐在皮皮对面的沙发上,隔着花梨木茶几,用一把镶着碧玉的水果刀轻轻地削着苹果。
还满客气的。
削着削着,贺兰静霆的手忽地一抖,手指被刀削出一道小口,血立即涌了出来。在苹果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迹。
他好像没感觉到痛,继续专心地削苹果,姿势非常优雅。皮皮凝视着他的脸,觉得他的长相非常迷人,可惜戴着墨镜,无端端地添了一脸寒气,像总统的保镖,又像黑社会的杀手。
印迹越沁越深,渐渐变成铜铁般大小。
“你的手流血了。”皮皮说。
“嗯。”
他看了看苹果,没有介意,用刀将那沁了血的苹果切成四半。
递给她的那块,偏偏带着血迹。
可能他没注意到吧。皮皮不想显得太挑剔了,笑了笑,将苹果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她发现贺兰静霆虽一直低着头,却很注意观察她。
“那么说,贺兰先生,您是优秀党员。”皮皮说。
“别客气,叫我贺兰静霆就好。”他很温和地纠正。
“贺兰……静霆,现在,我可以开始采访吗?”
“等等。”
他去了厨房,端来了一只碟子和一套西式的刀叉,镀银的,泛着寒光。
皮皮愣了愣,问:“贺兰先生,你还没吃饭吗?”
现在已经九点了。
“没有。”他说。
“晚上你打算吃什么?”
贺兰静霆想了想,忽然放下叉子,说:“我能先带你参观一个地方吗?”
“行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正打算参观你的房间呢!我想知道著名收藏家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皮皮笑眯眯地说。
“现在你觉得好些了?不想吐了?”贺兰静霆又问。
“完全好了,真是一阵一阵的。”
“跟我来。”
他引着她穿廊度院,出了后门。
其实贺兰静霆的四合院就在这座山的最高处,离山顶只有十几步之遥。院墙沿山而上,竟将包括山顶在内的一大片地方都围住了。
山顶有座八角小亭,亭边有个巨大的石台,围着汉白玉的栏杆,往下是陡峭的北坡。
走到石台上,贺兰静霆忽然问:“你喜欢这地方吗?”
“还行,有点阴森森的。”皮皮被山风吹得打了一个寒战。无端地,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禁不住看了看贺兰静霆,腿亦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紧接着,她就发现石台的正中凿着一个井。
站在井边往下看,里面没有水,也不是很深。井壁是光滑的大理石,上面小,下面却很宽敞。清冷的月光笔直地照下来,井底十分明亮。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把躺椅。
身边的贺兰静霆依然散发着深山木蕨的气息。
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柔声说:“皮皮,今天晚上,你愿意陪我晒月亮吗?”
那声音充满蛊惑,他的手亦不知何时已搭在了她的腰上。
轻轻一推,皮皮就掉了下去。
6
皮皮掉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摔着。因为她正好落在躺椅上,躺椅里装着弹簧。
可是,当她仰起头来,看见贺兰静霆亦随之翩跹而落时,就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脑中顿时闪出一幅老式侦探片的定格:自己赤身裸体地趴在井底,口吐鲜血,四肢散乱。话外音是刑警队长木然的描述:“死者女,未婚,二十岁右左,身穿……”
她不敢想下去,眼见贺兰静霆尚未站稳,毫不犹豫地出了手,向他身体的某个部位狠狠地踢了一脚!
面前人吃了痛,猝不及防地弯下腰去,重重地倒在躺椅上。
还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脖子便被皮皮紧紧地掐住了。
淫贼、色狼、杀人犯……
皮皮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力道越来越大,手越收越拢,贺兰静霆挣扎了一下,便不动了。
原来,改写一个侦探片也挺容易。不到三秒钟,皮皮就由受害人变成了杀人者。
若不是月光很亮、井底很干净、躺在椅子上的人不难看,皮皮几乎要得幽闭恐怖症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敢松开手,仍是心跳如狂。害怕贺兰静霆突然苏醒,她用围巾将他的双手紧紧绑住,打了个死结,这才借着月光细细查看。
贺兰静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胸口的扣子被她扯开了,露出一道白皙的锁骨,有些瘦弱,却散发着一股男人身上特有的雄性气息。
生怕再看他两眼便会把持不住,再加之好奇心顿起,皮皮将他的眼镜一摘,不尤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贺兰静霆的眼睛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安静地闭着,也看不出什么特点。可是,皮皮觉得,摘掉眼镜的贺兰在幽微的月光下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一种惊艳的感觉。
真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皮皮在心里摇头,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动脉。
没有呼吸,也没有脉博。
她顿时慌张了,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
没有心跳。
片刻间,皮皮出了满满一头的冷汗。她一直以为躺在自己面前的贺兰静霆只是昏过去了。
不会吧!这位帅哥也太不经扁了吧?她没做什么啊,就是踢了他一脚,又掐了他一下,他怎么就,怎么就……死掉了呢?
一股凉意从她的脚趾一直爬到心脏,仿佛将心跳也冻住了。
皮皮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没错。她遇到了色狼,她正当防卫。可是,皮皮并不想杀人啊。毕竟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何况,他还是位曾经给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优秀党员。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这么一想,皮皮立即替贺兰静霆找到了更多不死的理由:比如,从头到尾,贺兰静霆也没对她怎么样,还很客气地招待了她,替她削苹果。比如,在井台上,他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到时真要到警察面前,讲都讲不清,没准贺兰的家人知道了,还要告她个“故意伤害”呢。
贺兰静霆那么有钱,打起官司来,她一定吃亏。皮皮的家很穷,律师肯定请不起……
这些当然都不是令她心虚的最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皮皮觉得,像贺兰静霆这种长相、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想要哪个女人,似乎不必那么费劲。就算他不要,送上门来的也一定很多。而皮皮自己,则实在太平常、太普通了,贺兰静霆怎么会对她起觊觎之心呢?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分析,皮皮甚至觉得,刚才贺兰也没推她,只是碰了她一下,她太敏感,急于防范,身子一倾,就往下跌。——也许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不敢再想下去,她赶紧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皮皮学过一点救生常识,当下双掌合拢,在“死人”的胸口上用力地按了三下,再对着他的嘴吹气。
一连做了三组,每组十次,没有反应。
她以手握拳,用力地捶击他的心脏。
没有反应。
皮皮的头皮一阵发麻,冷汗湿了一身。环视四周,她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井壁非常光滑,凭她一人之力,绝对不可能爬出去。她也不能报警,装手机的小包放在沙发上了。
这么荒凉的私人住宅,又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大约经年也不会有访客的。
难不成,自己要和这个陌生人死在一处?
这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寒风,阴惨惨的,一直冷到骨子里去。皮皮越想越怕,愈发不敢懈怠,不但不停手,反而干得更加卖力了。
一下、两下、三下。
一直做了十一组,贺兰静霆的手指才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冰凉的嘴唇里呵出一丝暖气。她再接再励,继续往里吹气、按压、又抬起脸来观察他。
贺兰静霆的胸膛渐渐地开始起伏,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贺兰静霆,你要是没死,就说话吧!”
过了片刻,他眉头一蹙,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法说话,我受伤了。”
皮皮松了一口气,同时,立即提高警惕,提高嗓门向他喝道:“贺兰静霆,你这披着羊皮的狼!老实交待,刚才你想干什么?”
贺兰静霆反驳:“我什么也没干。”
“为什么把我推到井里?”
“不是说,你想了解我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吗?这就是我的房间。”
“那你也得好好说,干嘛要推我下去?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到这个房间,除了跳下去,没别的办法。你总之是要往下跳的,不如我帮你一把。噢!噢!别踢我啦,我快没有生育能力了。”
“就你这坏蛋,还想生育!我让你断子绝孙!”
“好吧,你弄死我,我们双双死在这里。反正,没我的帮忙,你是爬不出去的。”
这话管用,皮皮立即不踢他了。
“解开围巾,勒得我的手挺难受。”
“呸!呸!休想!” 皮皮叫道。
他不理她,用口一点一点地咬开围巾上的结,将松掉的围巾一扔,扔到地上。
“别惹我,我练过武术,你不是我的对手!”皮皮想摆个架式出来,却发现井底很小,躺椅又很大,余下的地方,根本容纳不了一个人。
贺兰静霆轻轻地哼了一声,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叫武术?”
然后,他坐了起来,从地上捡回眼镜戴上,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皮皮愣了愣,傻眼了:“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月光浴。”
“这么冷的天,你也脱吗?”她赶紧捂住眼睛,又将手指露出一道缝隙观察他。
“不算冷。”
“你……你多少穿一点儿吧!”皮皮的声音几乎是乞求了。
“为什么?”
“我……我是女的,男女有别……”
“你刚才那么踢我,我现在差不多也算是个女的啦。”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是个合理的要求,说,“好吧,把那个浴巾递给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皮皮发现躺椅的下面有个小柜子,她从里面拿出一条雪白的浴巾递给贺兰静霆。他转身过去,用浴巾围住下身,然后,怡然自得地躺在躺椅上,曲肱而枕,舒展着一双修长的腿。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
空气很冷,躺椅上的贺兰静霆看上去浑身冒着白气,好像在练某种内功,又好像在洗蒸汽浴,一副怡然自得、惬意无比的样子。
皮皮面红耳赤地斜睨着,遐想联翩。
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想起自己这次来渌水山庄的真正目的,不就是要采访这个人吗?现在两人独处一室,走也走不掉,真是大好的机会啊!
皮皮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问道:“贺兰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月光浴?”
贺兰静霆没有回答,嫌她很吵,又不便发作。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为什么。一种爱好,一种习惯。”
搞新闻的人见怪不惊,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月光浴没什么新闻价值,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养生运动,跟冬泳差不多。皮皮站累了,只好坐到他身边:“那么,你要晒多久?”
“一晚上。”
“一晚上?!”皮皮立即跳起来抗议:“那我怎么办?难道要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吗?”
不知为什么,也许他太容易被打倒了吧,皮皮并不害怕这个人,反而觉得今夜发生的事很有趣。
“要是不愿意,你就自己想办法出去吧。”他说。
“贺兰静霆!”
“叫我也没用。”懒洋洋的声音。
“看来你真是不想生育了!”皮皮又要向他挥拳,冷不防被他一拉,拉到躺椅上和他并排躺了下来。耳畔传来缓缓的声音:“为什么要急于出去?你不觉得今晚的月光很美吗?山上的蜡梅很香吗?还有远处风吹孔穴,草木折断的声音……
“积雪初融,春泉涌动的声音……”
“鼹鼠饮河、冰层破裂的声音……”
“水獭做梦、流星滑落的声音……”
“天籁如此动人,你应当珍惜这美妙的一刻,和我一起躺在这里,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哦……”皮皮神思飘渺了,被那如梦如幻的声音蛊惑了。
夜半更深,寒气逼人。皮皮虽然穿着羽绒袄,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握着录音笔的手,几乎冻僵掉了。
她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的手忽然被贺兰静霆握住了,十指扣拢,一股融融的暖意从指尖传了过来。
他们的脸几乎是挨着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皮皮想转过身去,却被他拽了回来,心不禁砰砰乱跳。
“你怕我?”他忽然说。
“不怕。”
“我可能会吃了你。”
“怎么吃?”
“先从脚趾头吃起,”他看着她,脸上浮出一抹幽深的笑意,“等快吃到头顶的时候,我会问你疼不疼。”
皮皮咯咯地笑起来了。笑到一半,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们并排地躺在椅子上,看着圆溜溜的井壁,看着天上的月亮。
过了一个小时,皮皮不耐烦了:“这井里有什么好呆的?多无聊啊。”
“很遗憾,确实没什么娱乐的东西。”贺兰静霆说。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我有一个短波收音机,你想听吗?”
他的手动了动,从躺椅下面拿出一个很小的收音机,打开开关,放出古典音乐。
皮皮接过收音机,将波段拧来拧去:“我看看有没有夜间谈心节目,以前有个‘潘多拉心理话’,FM1097,我挺爱听的。”
“不行,我得听音乐。谈心的节目很吵。”贺兰静霆一把夺过来,拧回原先的频道,降E大调小夜曲。
“这个台的音乐全是降E的,主持人真是有病呀有病。ABCDEFG,那么多调,他偏爱听这一种,还放个不休,真是吃多了撑的。”皮皮不甘心,在他耳边使劲地嘀咕。这个牢骚可不是皮皮发的,是皮皮以前一位音乐系的室友发的。作学生的时候,她也是天天与短波收间机为伴。
贺兰静霆不为所动,态度坚决:“我就爱听降E调的。”
“行,我让着你。”皮皮大度的放手,“我比较喜欢有道德优越感。”
“不不,我也喜欢有道德优越感。”贺兰静霆说,纤长的手指一拨,传来女性频道独有的声音,柔情万千,如春雨绵绵:
“——现在我们来接听一位来自杭州的听众,王小姐,你好。我是潘潘,这里是FM1097,潘多拉心理话。刚才我们谈到了女性之间的友谊,似乎是和男性很不相同的。王小姐,你想和大家分享你的经验吗?……”
这个栏目充斥了最最无厘头的心理学八卦。贺兰静霆恨不能用手堵住耳朵。皮皮心里一阵窃笑。
听了不到十分钟,贺兰静霆就打起了呵欠,似乎想睡了。他微微地翻了一个身,侧着脸,对着她。
啊啊啊,这可不能睡着了呀。皮皮连忙打开录音笔:“贺兰先生,现在我能采访你吗?”
“不能。”
“为什么?”
“鉴于你刚才的行为,你已丧失了这次机会。”
“那么,贺兰先生,送我回家。”
“再过两个小时。”
“我现在就要回家!”皮皮的嗓音提高了八度。
“请便,”他指了指井口,“我建议你光着脚爬,爬上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你不帮我?”哑然了。
摇头,耸肩,很遗憾。
皮皮本已经坐了起来,听了这话,又“砰”地一声倒在躺椅上。她今天也很累啊,现在都疲倦得睁不开眼睛了:“好吧,我睡了。我早八点整上班,记得七点半叫醒我。”
说罢,将他身上的浴巾一拉,搭在自己的身上,“浴巾我得盖着,我冷。”
他愣了愣,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脸居然腾地一下红了:“那,那我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我用你的围巾好了。”他拾起地上的围巾,围住自己的腰,又怡怡然地躺了下来。
皮皮无语了,恨恨地睡了。
半夜,皮皮醒过来,天外的月光依然清冷,贺兰静霆依然睡在她的身边。曲着身子,紧紧贴着她的羽绒袄,埋着头,睡得很熟。
她忍不住又有一点好奇。从小到大,皮皮从没有看见过男人的身体。就是家麟,十几年来,她也只在下暴雨的时候接触过一次。此后,从碰碰指头到牵手都经过了漫长的六年。
所以,机会难得,免费的生物课,皮皮低头下来,将他的身体细细地研究了一下。
嗯,还行,难得的标本啊……
月华如练,星光熠熠。皮皮发现贺兰静霆的颈子上挂着一块形式奇特的古玉,一头是圆的,镂空雕着花纹。一头是尖的,微微上挑,好像犬牙。皮皮暗暗地想,戴这样的玉,会舒服吗?那么尖,会不会戳到自己?不过,那玉质料极佳,润如雨过天青,在月辉中泛出一道清凉的幽光。
皮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发现自己合衣睡在一张很舒服的大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
她走到客厅,发现贺兰静霆沐浴一新,西装革履,正在戴手表。
“如果想洗澡的话,你可以用我的浴室。”他说。
“呃……不了。”
她有点讪讪的。自己到洗手间去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漱了漱口。
“我送你到地铁车站。”他站了起来。
这回,他的手中有一根盲杖。他果然什么也看不见。
出门的时候皮皮记住了门牌号码:闲庭街56号。
他将盲杖拿到手中,却没怎么用,神态也不像瞎子那样犹疑。
“别送了,我自己可以走。”
“下山的路很长。”
他们并肩走了一段,贺兰敬霆一直默默地跟着她,不紧不慢,神态从容。
“我不相信你什么也看不见,至少可以看见一点光吧?”皮皮说。
“什么光也看不见。”
“那你晚上的视力是多少?”
“1.5。”
“这么说,其实你晚上是不必戴眼镜的。”
“嗯。”
“那你为什么又要戴?不麻烦吗?”
“不麻烦,习惯了。”
到了车站,皮皮掏出车票正要和他告别,迟疑了一下,忽然壮着胆子问道:“贺兰先生,你……是人吗?”
蓦然间,贺兰静霆的眼角浮出一道笑纹,笑纹迅速隐去了。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考什么才是合适的答案。然后,抬起头,淡淡地说:
“我不是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