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日记香烟攻略,抽烟de感觉
作者:本站作者1,抽烟de感觉
我突然想起一首歌 二郎腿来翘一翘 左掏掏 右掏掏 一支香烟嘴上叼 这感觉 好奇妙 尼古丁先生 你气色有点糟 你我是朋友 可千万别客套 谁有火 快拿出来 先借我 用一用 让我把快乐点着 是先 人们善于创造 还是因为无聊 还是因为日子难 熬 弄一些叶子晒干了烧 时间也就 缩短了 我 们是最最勇敢的烟民 相信快 乐比生命更重要 肺 变黑只要心不变黑 什么也 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 们是最最虔诚的烟民 至少一 天做二十次祈祷 抽一支烟 当作烧了一柱香 说声好人 就会有好报 心里有个炸药包 烟熏熏 火燎燎 一些人他想逃跑 一些人 在苦恼 尼古丁先生 你气色有点糟 你我是朋友 可千万别客套 谁有火 快拿出来 先借我 用一用 让我把快乐点着 是先 人们善于创造 还是因为无聊 还是因为日子难 熬 弄一些叶子晒干了烧 时间也就 缩短了 我 们是最最勇敢的烟民 相信快 乐比生命更重要 肺 变黑只要心不变黑 什么也 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 们是最最虔诚的烟民 至少一 天做二十次祈祷 抽一支烟 当作烧了一柱香 说声好人 就会有好报 我 们是最最勇敢的烟民 相信快 乐比生命更重要 肺 变黑只要心不变黑 什么也 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 们是最最虔诚的烟民 至少一 天做二十次祈祷 抽一支烟 当作烧了一柱香 说声好人 就会有好报
可以有颓废的感觉
我抽烟纯粹是提神。额,工作关系。
挺好
但是要注意吸烟有害健康
疼 !!女朋友 打的
2,流浪日记香烟获得方法 香烟怎么获取
流浪日记香烟怎么获得
一开始的时候路上捡的烟草不出意外能做两根,除了进城给大汉一根其他人都别给烟。
健康值够扣,去城里了把帐篷升到四五级,捡的烟头能做两三根的样子。
然后就用这些烟做基础,精力完了就抽,赚的钱买两根香烟然后升级装备
小混混能打过有几率获得两根香烟。
然后抽奖的时候有机会抽到香烟。
3,好朋友们什么方法记烟最有效果啊?怎么样才能把烟记了啊?
戒烟最主要的是戒心瘾,烟瘾易戒,心瘾难除。千万不能抽第一口。祝你戒烟成功。
先要意识到戒烟的益处: 仅仅戒烟一天,戒烟给心脏、血压和血液系统带来的益处便会显现出来。戒烟1年,冠心病的超额危险性比继续吸烟者下降一半。 戒烟5年—15年后,中风的危险性降到从不吸烟者水平。 戒烟10年,患肺癌的危险性比继续吸烟者降低一半。患口腔癌、喉癌、食管癌、膀胱癌、肾癌、胰腺癌的危险性降低,患胃溃疡的危险降低。 戒烟15年,患冠心病的危险与从不吸烟者相似。死亡的总体危险度恢复到从不吸烟者水平。因此,任何时间戒烟都不算迟,且最好在出现严重健康损害之前戒烟。 如何戒烟(一): 1.戒烟从现在开始,完全戒烟或逐渐减少吸烟次数的方法,通常3~4个月就可以不可以成功。 2.丢掉所有的香烟、打火机、火柴和烟灰缸。 3.避免参与往常习惯吸烟的场所或活动。 4.餐后喝水、吃水果或散步,摆脱饭后一支烟的想法。 5.烟瘾来时,要立即做深呼吸活动,或咀嚼无糖分的口香糖,避免用零食代替香烟,否则会引起血糖升高,身体过胖。 6.坚决拒绝香烟的引诱,总是提醒我,再吸一支烟足以令戒烟的计划前功尽弃。 如何度过戒烟最难熬的前5天?提供以下七项戒烟方法(二): (l)两餐之间喝6-8杯水,促使尼古丁排出体外。 (2)每天洗温水浴,忍不住烟瘾时可立即淋裕 (3)在戒烟的5日当中要充分休息,生活要有规律。 (4)饭后到户外散步,做深呼吸15—30分钟。 (5)不可喝刺激性饮料,改喝牛奶、新鲜果汁和谷类饮料。 (6)要尽量避免吃家禽类食物、油炸食物、糖果和甜点。 (7)可吃多种维生素B群,能安定神经除掉尼古丁 医师指出,过了最初五天可按照下列方法保持戒烟“战果” (1)饭后刷牙或漱口,穿干净没烟味的衣服。 (2)用钢笔或铅笔取代手持香烟的习惯动作。 (3)将大部分时间花在图书馆或其它不准抽烟的地方。 (4)避免到酒吧和参加宴会,避免与烟瘾非常重的人在一起。 (5)将不抽烟省下的钱给我买一项礼物。 (6)正在准备在2—3周戒除想抽烟的习惯。 一二两者结合戒烟没问题,重要是有恒心,呵呵。 如对您有帮助,还望五星采纳,举手之劳,以鼓励我们继续为其它网友解答,祝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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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日记香烟获得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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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果我碰到一只流浪猫>的作文200字
如果我碰到一只流浪猫 暑假里的一天,天阴的很厉害。晚饭后,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到楼下去散步。天上浓云密布,眼看着大块乌云从远处压过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我和爸爸、妈妈赶紧往回跑。突然,我听见了一声“喵——喵——”的叫声,那叫声是那么的凄凉,我往旁边的松树林里一看,原来是一只流浪猫!那猫缩着头,半坐在地上,浑身已经湿透了,我见它很可怜,便对爸爸说:“咱们把它抱回家吧!它多可怜呀!”爸爸说:“行,没问题!”。于是我就把它抱回了家。 回到家,在灯光下我发现它是一只黑黄相间的虎皮猫。它浑身脏污污的,眼睛里还有点眼屎。妈妈提示说:“咱们给它洗个澡吧!”。于是,我赶紧打来一盆热水,把它放进盆里,用洗发水给它洗了洗,然后用毛巾给它擦干。它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说:“好舒服,好舒服呀!”妈妈还告诉我它还是一直猫小姐呢!洗好后,我把它放在地板上,惊奇地发现它总是站不起来,原来是左后脚受伤了。于是我马上拿出了一瓶红药水轻轻地涂在它的腿上,然后又拿一块纱布来给它包扎上。 第二天,天放晴了,太阳暖暖地照着。我把小虎皮猫抱到楼下小竹林旁的草坪上,它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样子。只是它的伤还没有好,还不能完全站起来。我马上回家拿了一个纸箱子,里边铺上一这样一来虎皮猫就有它的“家”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去楼下看它,给它换药,给它喂食,给它清理“小房间”。渐渐地,她的伤好起来了,也不再一瘸一拐的了。时间长了,每次我一走进它,它都冲我“喵喵”地叫两声,好像在向我打招呼。看着它那在阳光下油亮亮的毛,简直就是一只优雅的“猫公主”啊!我真是越看越喜欢它。 有一天,当我象往常一样来看它,忽然发现它不见了,我以为它丢了感到很伤心,妈妈告诉我说:“它没有丢,只是伤好了去找它的伙伴了,大自然才是她真正的家!”直到今天,我还是常常提起那只“流浪猫”。
- -那你真的遇到一只流浪猫又会做什么呢?带回家养说明你喜欢小动物,无视也有无视的理由,但是让你做个作文却来百度知道里直接伸手要,还补充了一个quick。只能说明你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你直接把你自己想的事情写出来就是了,什么字数限制,什么规定范围都是狗屁。作文就是要写你心中所想。当然你要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就直接不写,作业直接不交。老师问起来就说没有任何想法。你要这样也算你爷们,最起码我以前遇到反感的作文题目就是这样做的。希望下面的人最多提出意见,不要帮他完成
如果我遇到一只流浪猫,我会把它过去的怀里,回到家给他洗个深深的热水澡,这样他就不会冻伤。
你是家福中学702班的,对吗?????
孙召浩????????????????
今天………………
6,流浪日记山洞有尽头吗
有的,需要完成任务。
一开始进入山谷有许多事件,第一件在一座寺庙有奉品4个食物(建议拿)。
第二件一个老汉叫你赶走虫子,可赶或不赶,(建议打得过就赶)。
第三件是一个山洞(建议进,有结晶拿,但你是非洲人就有巨兽打得过可以有高级才料)。
第四件一个大汉叫你拿钱2元(可以打,大汉有机率掉铁哟,大汉战斗中会摔跤掉草药,给很多次钱会带你找到一只强大的神秘巨兽1000多血,只要你打的过纹身男你也有可能打得过巨兽)。等下发山谷中的怪,肥料强化地图中的怪,但探索奖励很多。
流浪日记2玩法
1、通过不断地战斗还可以获得大量的极品装备和补给品,用来提升自我的战力。
2、非常丰富内容剧情,游戏的界面设计也是简洁大方,让玩家们看了一目了然。
3、这款游戏的主要玩法是将文字叙述和战斗养成相结合,新鲜感简直爆棚了。
7,急需一篇日语的关于吸烟有害健康的450作文
春になって、闻のうえで寝っている蕾も、段々咲いていた。ここに立っている仆は、心のなかに、切ないとか、嬉しいとか、别段の感情が胸に狭った。やっと、新しい世界を迎えに行くはじめた、友达と别れた。遥に覚えいる记忆は、今私の目に映っているように?9?9?9?9?9?9?9?9?9?9?9?9授业の时は何时も苦しみと楽しみで一杯であろう。初めて日本语を勉强したとき、五十音図もわからいし、简単な话も何度练习が必要だった。自分がいやだと思ったこともあります。友达のおかげで、自信がない情态に抜き出して、もう一度自信が见つかりました。一番印象があるのは、亲切な先生达であった。多分日本の分化に染められたから、日本人の优しさが、皆感じていた。难点を解けるとき、日本の文化を教えてくださるとき、天使の...
创无烟环境,过健康美好的生活——是我们每个人的理想。“吸烟有害健康”在这个世纪流传广泛,大家都知道吸烟对我们的健康有着极大的伤害。我想,同学们的爸爸大多有吸烟这个坏习惯吧。同学们可能都想脱离这个云雾缭绕的环境吧,可我们不但没有脱离,也许还会越陷越深哪!所以,同学们都应该奉劝亲人,远离危害! 我们也常听人说“饭后一支烟,快乐像神仙”,可事实并非如此。吸烟的坏处就像繁星点点,数也数不完,何况很多人都爱抽烟呢。烟草里有三种危险化学物质:焦油,尼古丁和一氧化碳。焦油是由好几种物质混合成的物质,在肺中会浓缩成一种粘性物质;尼古丁是一种会使人成瘾的药物,由肺部吸收,主要是对神经系统发生作用;一氧化碳能减低红血球将氧输送到全身去的能力。其实烟也是一种毒品,只是没有那么剧烈,国家没有禁止而已。敬爱的叔叔阿姨们,你们在抽烟时想过后果么?吸烟不仅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威胁,还对你身边那些被动吸烟的人也造成了极大的危害。这一根根烟头,就像一只只毒药,徐徐的向我们逼近,给我们的生活和工作也带来了极大的威胁。假如你每天都处在烟雾中,你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病魔会时时侵害你,甚至危及你的生命。可怕的是:一个每天吸15到20支香烟的人,极易患肺癌、口腔癌或喉癌致死的机率,要比不吸烟的人大14倍;极易患食道癌致死的机率比不吸烟的人大4倍;比死于膀胱癌的机率要大两倍;死于心脏病的机率也要大两倍。吸香烟是导致慢性支气管炎和肺气肿的主要原因,而慢性肺部疾病本身,也增加了得肺炎及心脏病的危险,并且吸烟也增加了高血压的危险。听了这一句句惊心动魄的描述,你感觉到危险正向你慢慢的逼近了吗?你体会到自己那饱受痛苦的呻吟了么?想一想,吸烟除了带来危害,它能给予你什么?给予你家人为了你抽烟而闹得家庭不和么?所以奉劝那些有烟瘾的朋友们好好的想一想吸烟的危害,及时戒烟吧! 为了防止越来越多的人吸烟,仅仅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我们大家应该团结起来,去掉这一大不良习惯和危害。 现在,我郑重的呼吁大家,放下手中的烟吧!让我们一起和家人幸福的生活,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吧!
8,[文学随笔]春_
阳历二月三号,阴历正月初八,立春。赶着春运的列车,又到了南国。 我想,我也早成了一只候鸟,每年都在春天里赶着脚力迁徙,这是现实中国特有的一个现象。或者说我有幸或不幸成了候鸟家族中的一个成员。往来的奔走劳顿,或许只有长途跋涉的燕子知道。 确切地说,我看到燕子的那天是三月五号,天气乍暖还寒,但我依然感觉到春天的脚步声了。小青蛙度过冬眠期,赶着爬出土洞,用唱歌招呼着左邻右舍的同伴,夜晚,就能听到她们在小溪里的叫声了。那只不知名字的鸟儿也在晚上开始叫春了,有点儿特别,黄昏的时候就开始叫,半夜三更的时候也叫,叫声清脆,有点儿单调、凄婉。只闻其声,从不见其形。我无从知道她究竟是快乐还是忧伤,那叫声,像是吃斋念佛之人敲击着木鱼的声音,扣动着人们的心扉。小草也偷偷地从草坪里冒出来,嫩嫩的,绿绿的。杂草间偶尔闪出几朵小花,小喇叭状的,像婴儿的眼睛,明亮可人。小蜜蜂、小蝴蝶也嗅着花儿贴着草坪低飞,煽动着两只闪闪的小翅膀,忽高忽低,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像是在兜风赏景。 小燕子、小青蛙、叫春鸟儿、小草、小花儿、小生灵……,地球世界上的一切生物都赶着脚力向春天里走来。“生物会有役,谋身各及时”,我想,这就是生命在春天里的萌动。 赶邀着朋友去踏青,携着美女去花海中赏花,都是这个春天里大家急着想做的事情,生怕把春日给落下了。花海里的花都是人工赶早布置的,赶早,是为了迎接春天的到来。花的类别多为郁金香系列,有很多种,五颜六色,算是把春色都聚集在这花海里了。又像是给春天开的一个展销会。游人很多,到处可见拍照的人儿,都想努力把春色留在自己的照片里,或者拿到微信的朋友圈里去炫耀,不管是自拍还是被拍,都是春天里呈现的风景。牵着线放一回风筝,花几块钱买一个花环戴在头上,也算是在春天里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念想。那天与同事去花海中赏花,在花海中看到一个落魄的流浪歌手,正唱着一首经典老歌《粉红色的回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我想,虽然不是夏天,但那动情的歌声也正好融合了春天的背景。 赶着好春光,在全国各地,在很多地方,人们热热闹闹地举办了桃花节、樱花节、油菜花节、梨花节……粉红、洁白、金黄是春天里最耀眼最壮丽的色彩。花是果实的开始,同时净化人们的心灵,带给人们纯美的享受,激励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热爱。爱美是人类共有的天性,追求美好是人类的共同目标。 大地,在每年固定的时间,都毫无例外地赶着赐给人类春色,所有的生命都在春天里赶着计划、萌芽、生长,即使在一丁点儿的岩缝中、乱石中的小草,都在春天里显示了生命的存在。“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又诠释了生命的顽强与不屈不挠。生命无处不在。所有的生命都有她到来的原因,也都有她存在的必要。我们应尊重所有孕育的生命,欣赏生命给地球带来的蓬勃生机。 春回大地,万物忽苏。春天到来之时,一切生命都在“赶脚”中、享受中、挣扎中、追求中。
9,[文学随笔]夏已泛黄_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棵树叫什么名字,树下有两块立杆石。 外婆吹风机的声音将我从梦里拔出来,我睁开眼便被那明晃晃的日光灯刺到了,立即扭向另一侧看窗外。窗是生了层锈的百叶窗,外面是浅蓝色的光,道道窗叶横过去,也把浅蓝色分割成一道一道的绸带。太阳还没出来,那是黎明的颜色,像屋里明晃晃的日光灯,外婆呜呜怪叫的吹风机,都是黎明。 我坐在另一块立杆石上看外公插伞,眼睛还模模糊糊地睁不开,黎明的风拍到脸上把眼前的惺忪拍到土里去,当头泼盆水似的干净。从远处包裹着晨雾的树篮往左手边看过来,沉灰色的祠堂,老态龙钟的小广场,隔条道便是一排连在一起的杂食铺,一摊一摊活像村里小孩手中粘糊成一串的香烟壳,泡了水皱巴皱巴的,外公外婆这小房子便是其中一块香烟壳,迷糊着,刚醒着。 我就那样坐着,看着外公走进去,又出来。杂七杂八的零嘴,花花绿绿地挤在一块长木板上给他扛出来了。油炉拖着腻滑的电线挨到遮阳伞下头来。还有冰箱,连上电后靠着树下的土圃,嗡嗡嗡地闷闷作响,颤抖的大号微波炉似的。外公这么一折腾,其他的摊点,开门的咿呀咿呀地开门,扛摊的吱哇吱哇地扛摊,轰隆轰隆地,都把自家的大冰箱请出来了,一连上电线,嗡嗡嗡嗡整排过去都是颤抖的大号微波炉。 外婆通常在9点上街。那辆电动车是深红色的,老旧老旧身躯不小,靠着铁杆车头偏到外面去,像匹红毛的老狮子,一大早给叫起来憋着满肚子怨气,靠在细细的树枝上闷声不语。外婆摇着车钥匙走过去,一插,一跨,一坐,手一搭一转,红毛老狮子就精神起来了,呼哧呼哧地就驮着外婆奔出老远,激扬起来的风里,是外婆的裙摆在飘荡。红狮子与黑蝴蝶一同逐飞。她回来后,从老狮子身上跨下来,韭菜,米线,海苔,飞龙,都是她和老狮子获得的,要在午饭餐桌上呈现出。 金晃晃的日光里,整个村庄好像睡着了,闷热得仿佛开口发出一丝声响就会让舌头上的水分多蒸发一丝。外婆在房里歇着了,外公还是坐在那把褪色的塑料椅子上,只不过这时候他不看从路对面灰色砖墙里探出来的玉兰花树,他的头往后面的门缘靠着,压到红色的门神香炉上去,就那样睡着了,卧篮里吮吸手指头的婴儿一样安静。 路对面的灰色砖墙很长,砖墙后是个乡村学校,那玉兰花树就栽在学校内,一棵一棵沿着砖墙栽下去,长大后的玉兰花树探出来,占满了砖墙的上空。 砖墙前面的路面上铺着大片大片金黄色的稻谷,一粒一粒挤到一块儿,把路面遮得严严实实,从砖墙北面的池塘边开始遮起,一直蔓延下去,遮到砖墙南面秋老伯开的猪肉摊,还不停下来,爬到老广场上遮得这个灰土灰石的地方金灿灿的,还到老祠堂的阶梯前蹭一蹭。这还不罢休,拐个弯到注生娘娘庙前凑凑热闹,一扭头又往高地的树篮爬去了。围着树篮绕了一圈,看得人家树篮不好意思起来,掉个头远远地又往浦溪奔过去。一路遮下来,好像刷墙工拿着粉刷在村庄里刷了一道金黄色的油漆,歪歪扭扭不甚齐整,倒也别具美致。 晒谷粒的阿伯拿着顷筐,一路跟着黄色油漆走下去,抖出的稻谷趴下去,风一阵阵吹过来,带走了空壳的谷粒,留下饱满成熟的稻粒。砖墙一处断开,横出个学校的铁栅门。 黄昏后的太阳更加红艳了,却褪下了不少光热的外裳。西边的天空好像一口铺着红色绣花巾的竹篮子,太阳像颗红鸡蛋枕在绣花巾上,红色绣花巾上被枕出的皱纹便是太阳周围血艳的流云。 我端着外婆炒的韭菜米线,坐在树下的立杆石上,往老广场那边看过去。远远地,灰土色的老广场,灰土色的老喇叭,顶着绣花巾般血红艳丽的红霞,底下的娃子边捂着耳朵边跳起来往老喇叭砸石头,幽怨的女鬼嘶叫盖掉了他们的呼号。我远远地看,远远地听,嚼着喷香的黄绿交加的米线,晚风扑到脸上,嘴里牙齿里,韭菜香,米线味,好像坐了一个人。 翻滚着的,散发着热气的呼喊,从人的喉咙里飞飙出来,烫伤了冷冰冰的雨幕,好像人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心坎上堆了一排褐色的柴薪,柴薪也是湿乎乎的,呼喊跟旋转的,零零星星的火苗儿似的,落到褐色的木头上,微弱的金色就燃起来了,融进枯巴巴的褐色里去了,慢慢地一整排都烧了起来,一整排都是金色的,一整排都是明亮的。 各家各户,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声响,从靠近老广场那边的老药捣家的古灰住宅,一直到池塘旁边的龅牙姑那个黑蓬小屋,编织成一整条细细长长的稻草绳,风和雨搅和着煮在一口黑漆漆的大锅里,稻草绳就在这口锅里扭动翻卷,卷了一团一团的海花,掀了一座一座的高浪。又似乎盘盘绕绕的褐红鞭炮,一路噼里啪啦地从南边响到北边,火花往上一跳一提,整串鞭炮又噼里啪啦地从湿漉漉的地面窜到湿漉漉的高空,一路一路噼里啪啦地窜上去,墨蓝色的天穹下绽出五彩的烟花。 我走到门外,看见一片空旷的广场。没有路对面的灰色砖墙,也没有探出墙头的玉兰花树。一群孩子在广场上骑自行车,远远地听到声音,他们在咯咯地笑。我抬起头,树叶打在我的脸上,我看见金色的阳光。 我还是不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树下有两块立杆石。
10,那就打一架吧——看第一章感言_
九月西庆市,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 每一个走在街上的行人,都是神色匆匆,生怕灼热的阳光将自己给烤熟了。 尽管人们都撑着扇,可是高达三十八度的炎热,依旧将人们的衣衫蒸成了半透明状。 这是每一个男人都十分期待的季节,街头街尾穿着清凉的MM们迈动光滑粉白的大长腿来来往往,让男人饱尽眼福,却也因此全身更加燥热,痛不欲生。 萧凡穿着一身白衬衣,蹲在公交站台边上。 他嘴里叼着香烟,一头散乱的碎发遮不住阳光,深邃眼眸不得不微微眯起。 在他的身旁,两个等公交车的青春靓丽的MM穿着短裙,露出两双白皙长腿,萧凡却没有闲心去看,此时他的脸上,正挂着纠结。 “老大,小姐来电话了,三百块去不去呀?” 一支烟还没抽完,萧凡兜里的手机震动着铃声响起。 “三百块去不去呀?” “三百块去不去呀?” 萧凡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标注老魔的名字,脸上的纠结顿时更加浓郁。 身旁的两个MM蓦然转头看萧凡,脸上挂着惊异和鄙夷,迅速往旁边让了两步,似乎接近萧凡是一件十分恶心的事情。 “臭小子,约定的三天时间已经到了,你到底回不回来?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回来的话,以后自己讨活过日子,生活费没有了。” “老头,你真准备把你儿子往火坑里推啊?我是亲生的吗?”萧凡抹了一把没有一滴汗水的脸,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这么风流潇洒,英俊倜傥的,必须是老子的种,还有,怎么能叫往火坑里推?林家那丫头不挺好的吗?再说又不是娶了那丫头就不让你泡妞了,你只要能震住,随便你找多少都没问题。” “少废话,老头我告诉你,林家那边你自己看着办,小爷打死不回来,如果逼得急了,小爷就去跳楼,让老萧家绝后!”萧凡又掏出一支烟,吧嗒一声点上。 “臭小子你能耐了?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你要再不回来,别说你跳楼,老子先死给你看!” 话音落下后,电话里传出盲音。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婚?三天变三个月,三个月就能变三年,小爷才不回去。”萧凡扯了扯嘴角,站起身后四下张望着,便看到自己等待许久的811路公交车已经出现在眼前。 靠站停车,萧凡投币两块,两个MM在萧凡前面,时不时回头看萧凡,眼神警惕。 叶飞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迷人的笑容,刚准备想说点什么,却见两个MM瞪大了眼。 此时的车厢内,人比较拥挤,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肆意散发,熏得人受不了,夏天人们都穿得很单薄,怎么凉快怎么穿,两个娇滴滴还算漂亮的MM穿着短裙露出大长腿,自然会引来许多人的窥探。 若光是窥探还好,但是公交车上,一直以来就不缺乏一种名叫公车之狼的东西,这不,萧凡身前的两个漂亮MM就是遇到了这样的东西,此时,在她们光滑的大腿上,两只咸猪手正在试探性的磨蹭。 一瞬间,两个MM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红,全身微微僵硬,眼中露出了急怒和惊慌,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回头去看一眼是谁的咸猪手,也没敢声张。 萧凡摸了摸鼻子,一眼看出这两个MM年龄不过十**岁,如果不是高三学生就应该是刚刚入大学,看起来两人都属于那种腼腆害羞型。 “还是单纯的妹纸啊……要不我也摸摸?咳咳……”萧凡放弃动人的想法,他为人虽然风流,却做不出这种龌龊的事情,按照萧凡的说法,那就是:就算要摸妹纸,也要让妹纸抓着自己的手主动往她身上凑! “大老婆二老婆,来来来,往我身后靠。”萧凡大大咧咧的一把将两个MM拉到自己面前,然后从两个MM中间错身而过。 年轻活力的MM身材还算不错,双峰柔软的触感十分真实,萧凡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时,已经站在了两个MM的前面,正面对着三个长相粗犷的猥琐汉子。 一个穿着西装,一个穿着工作服,另一个穿着休闲装,其实光从脸上看的话,谁都看不出这三个看起来高高大大的汉子居然是传说中的公车之狼,朝着MM施展咸猪手**,可凭萧凡的眼神,自然能够从细微处看清刚才的咸猪手,到底是谁的。 三个汉子显然对于萧凡坏了他们的好事十分不爽,眼神凌厉的看着萧凡,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小子,别多管闲事,否则老子弄死你。”穿西装的汉子低声在萧凡耳旁威胁道。 萧凡咧嘴,做坏事还这么嚣张,真是到了一定的境界啊。 两个MM倒是对萧凡的帮助感到感激,可是大老婆二老婆是怎么回事?心头的那点感激顿时消散,一回想起萧凡的手机铃声,心里对这个外貌俊朗的青年又厌恶了起来,觉得萧凡和那三个大汉没什么区别。 车上的其他人纷纷侧目过来,各自有什么想法不得而知,大多数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却发现没什么后续,也就感觉无趣,不再继续关注下去。 公交车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停顿,依旧按照既定路线在行进,过了两个站后,两个MM匆忙下车,逃也似地离开,萧凡和三个汉子依旧没有动作。 到了下一站,萧凡也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准备下车,三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跟在了萧凡身后。 萧凡嘴角勾勒起一抹莫名笑容,下车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仿佛没有看到身后跟着的三个汉子一样。 一路而行,来到一个偏僻的巷口,三个汉子打量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彼此点头后,加快速度,将萧凡围在了中间,恶狠狠看着他,。 “哥仨想干什么?”萧凡问。 “想干什么?小子,坏了哥们的好事,还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傻叉愣头青,玩什么英雄救美?也不看看你这熊样,敢跟老子作对,真特么吃了雄心豹子胆是吧?”穿西装的汉子将西装纽扣解开,里面的白色衬衣紧紧绷在身上,凸显出胀鼓鼓的肌肉。 “老大别跟他废话了,艹,老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收拾这个小瘪三了,麻痹的坏老子好事,多不容易才碰到这么漂亮的妞。” “怪我咯?那你们想怎么样?”萧凡没有一丝紧张,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欠揍。 “怎么样?要么拿两千块出来,要不然……”三个汉子同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而后脸色一狠。 “好吧好吧,不就是要打架吗?那就打一架吧。”萧凡无奈,难道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好欺负?
PS:我好想,小说的刚开始确实有点吸引我了,今天才开始看,哈哈,分享给大家看一下~~
11,遗书_
遗书
吴念真
他不知道警察是怎么找到公司电话号码的。总之,当听到话筒的那边说「请问是梁先生吗?这是xx分局……」的时候,他知道事情就如同他所预料一般地发生了。
警察说在滨海山区一条荒僻的道路上发现了登记在他弟弟名下的一部车子,有人死在里头,死因可能是废气中毒,因为现场看到的景象是车子的排气管明显接着水管拉进车内。
「你弟弟的车是Mondeo 没错吧?」
「对不起,我不是很清楚……」他说。
「他多久没跟家人联络了?」
「我不知道。」
「你们有报案吗?」
「这你们不是可以查出来吗?……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我个人没有。」他说。
警察或许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出他的焦躁(或者,冷漠?)吧,沉默了一下。
「因为我们不确定死者是不是你弟弟,所以希望你能来一下!」 警察说。接着断断续续地解释因为检察官和法医还没到现场,所以不知道是他杀或自杀,死亡日期也不确定。不过警察说,依照他们透过紧闭的车窗所看到的尸体状态判断,至少也有四五天以上了。
「我大概一个小时内会到。」他说。
挂上电话之后他招手要助理进来。
助理拿着笔记本隔着办公桌安静地站着,等他开口,但他的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那个……」他说,但不知道接着该说什么。
助理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忽然暴躁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抽烟的他。
窗外是细雨中的城市,被灰蒙蒙的云层覆盖着。从十五楼的高度可以看到城市边缘墨色的山脉,由浓而淡层层叠叠隐现在云雾之间。
「以前……,我们曾经从那边的山上远远看向这边,你记不记得?」他想起弟弟最后一次来公司的那天,他透过会议室的隔间玻璃远远看到的弟弟就像自己此刻一样,抽着烟,背对其他人安静地看着窗外。当会议结束他走进办公室时,弟弟回过头看他一眼笑笑地说:「没想到现在我们却站在这里看向那里……」
他走向窗边接过弟弟递过来的烟,窗户上反射着兄弟俩淡淡的脸孔。
「哪天——,应该再去那边的山上往这边看……,不过,那条路说不定都不在了。」弟弟说着,他看到弟弟的眼眶有隐约的泪花:「三四十年没有人走,早就被芦苇掩没了吧?」
沉默了好久,最后弟弟说:「而且,我们也背不动那两个小的了。」
「我弟弟过世了。」最后,他终于出声,仿佛告诉自己一般,跟一直站在背后的助理说。
玻璃上浮现着助理有点惊讶的表情,以及或许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于是纷纷从位子上站起来看向这边的其他人。
「怎么会?」
他没回答,也没回头。
他忽然想着,那天站在这里等候他开会结束的漫长过程中始终没有转身的弟弟,是不是就如同此刻的自己一般,是因为不想让人家看到自己的眼泪?
整个办公室陷入一阵死寂,所有人似乎都僵立不动,MSN招呼的声音此起彼落,但好像没人回应,没有键盘滴滴答答的声音。
公司的人大多跟弟弟熟,曾经也都喜欢他,因为这一两年来差不多每隔一阵子他都会出现。每次一进公司总习惯带一些点心、小吃过来,然后热切地招呼大家吃喝,把办公室的气氛搞得像夜市一般。尤其是他总有办法把他经历过的人生大小事当成笑话讲,即便是最窝囊不堪的事。
而当所有人都笑成一团的时候,他却又忽然感伤地说:「啊——,总之,都是过去式了!」然后就把这句话当句点,收拾掉所有的笑声,一转身以另一个表情走进他的办公室,关起门跟他谈正事。
后来他们给他一个绰号叫「Tora 桑」。那是日本有名的系列电影《男人真命苦》里的男主角名字。他们说弟弟不仅个性像,甚至连长相也都有点像。
但是,慢慢地他们也跟他一样,很怕弟弟出现。他一出现,即使是招呼或者笑声都可以听得出勉强和尴尬。
因为后来他们都知道弟弟是来跟他调钱或者找理由借钱的,数目愈来愈大,理由愈来愈牵强,而且被拆穿的次数愈来愈多。比较起弟弟,老实说,在人生的路上他是走得比较平顺一点。
虽然同样是初中毕业就离家到城市工作,每一步都走得辛苦,但如果用一种俗滥的比喻说人生像摸着石头过河的话,至少他都摸得到下一颗石头而且也都可以踩稳。而弟弟的每一步好像都会落水一次、挣扎一番才勉强摸到另一颗,而且摸到的可不一定比先前的宽阔、稳定。
比如同样是当学徒的阶段,他换过几个行业之后就找到可以半工半读的工作,而弟弟却始终四处流荡,不是碰到苛刻的老板就是凶狠的师傅。
退伍之后他很快找到工作,并且顺利考上夜间部大学,甚至还因为发表了几篇文章而多了一个兼职的收入,但晚他两年退伍的弟弟却偏偏遇到石油危机的普遍不景气,半年多之后才勉强找到工作。
尽管如此,那时候的弟弟至少还是明朗、积极而且健康的。
那一阵子晚上下课回到住处,只要看到楼下停着弟弟的摩托车,他心里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觉得自己可以有一个地方让疲惫的弟弟安心地休息真好。
觉得可以当一个被信任被倚靠的哥哥真好。
记得有天晚上他开门进宿舍的时候,弟弟已经睡了。书桌上放了几袋他带回来的夜点,臭豆腐、蚵仔面线、当归鸭之类的,而且分量总是多到夸张。
洗完澡之后,他一边吃着那些已经凉掉的东西,一边看着弟弟沉睡着的脸,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几年前还是学徒时候的一段往事。
记得是冬天,过年前不久的半夜,弟弟忽然从工作的基隆跑来台北找他。
也许怕吵醒老板一家吧,他不敢按电铃,捡了一根树枝敲他房间外的气窗,不知道敲了多久他才从梦中惊醒。当他开门看到弟弟的第一眼时,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
弟弟好像是工作到一半仓皇离开,所以连衣服也没换。那年代的工作服无非就是已经不合身的学生制服,袖子、裤管都短了几号,而且全身上下沾满了乌黑黏腻的机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在外流浪多年的游民。
那时候弟弟在汽车修理厂当学徒,常写信跟他抱怨师傅动不动就打人,但结尾总是像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一般说:「为了学人家的功夫,我一定会忍耐……」弟弟说那天因为动作慢,师傅忽然就一个耳光过来,他本能地想闪,没想到反而被直接打在耳朵上,之后他就完全听不见声音。
「我怕聋掉——,想去看医生,但是我没有钱……」弟弟说,「所以只好来找你。」
也许听觉还没恢复,所以整个过程弟弟几乎都是用很大的音量说着,但是他没有阻止。
后来他烧了热水带弟弟去洗澡。脱掉衣服的时候,他看到弟弟瘦骨嶙峋的背上竟然有好几道长长的伤痕,有黑有红纵横交错。
「引擎的皮带打的……」弟弟说,「刚打到的时候不会痛,打完才会痛很久。」
洗完澡后,他叫弟弟趴在床上,他去找碘酒帮他上药。也许太累了,当他找到碘酒进来的时候弟弟已经睡着了,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帮他上药,因为他怕碘酒的刺痛会惊醒他。
然后他看见弟弟稍微移动了一下姿势,一如梦呓一般说:「不要跟爸爸妈妈说……,不要说哦……」
虽然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但看着此刻同样沉沉睡着的弟弟,记忆里那些依然清晰的画面和声音还是让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天夜里忽然醒来的弟弟看着他,却以为哥哥是为他的现况担忧,竟然反过来安慰他说:「不要烦恼啦,我会找到工作啦!」
然后要哥哥帮他重新写一份自传。
「不要写得太文学,写完我来抄。」
后来弟弟说,那天去面试的时候,管人事的女人看完那篇自传,一直用怀疑的眼光看他,然后要他写下联络地址电话。弟弟说他才写几个字,那女人就发飙开骂,说她就知道那篇自传绝对不是他自己写的,嫌他字丑,还说他不诚实,说她们公司不要不诚实的人。
「干!」他记得弟弟一边点烟一边说,「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诚实哦?挑屎不会偷吃啦,诚实?"
人生很多滋味都要到一个年纪才懂得去细细品味,比如类似这种相濡以沫的感动和幸福。
然而当你一旦懂了,一切却都已经远了。
远了——,到底是年纪?是有了自己的家庭,因此有了另一种责任和更亲近的关系?还是工作、生活以及彼此人际关系上的落差,所以把原先那么紧密的关系给稀释或拉远了?
即便到现在他依然不解。
退伍之后的弟弟做过很多工作,后来开了一间小型的工厂做代工。然后结婚生小孩。不久工厂倒闭,还因为票据法短暂入狱。
他则是进了传播界,在压力极大的环境下平顺地工作着。
第一次他觉得彼此之间那种紧密的联系似乎即将慢慢消失的起始点,就在弟弟坐牢期间他去探监的那一刻。
隔着玻璃他都还没有开口,弟弟竟然透过话筒说:「你是名人,不要到这里来!」然后就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他从没有问过弟弟当时那种诡异的反应的理由,即便是弟弟出狱不久有一天忽然出现在他家里,跟他借钱说想买车当计程车司机,在开车去银行领钱的路程中他宁愿忍受彼此之间那种尴尬而痛苦的沉默,也不敢开口问弟弟为什么。
「长大以后,这个弟弟是要替哥哥提皮包的。」他记得一个夏天的午后在屋外的榕树下,那个瞎眼的相命师曾经这么说过。
他不确定那是几岁的事,但他记得那时自己跟祖父坐在树下的竹椅上,甚至清楚记得祖父抽烟的样子和烟斗的颜色。记得坐在地上的弟弟短裤滑到肚脐下,汗水和泥尘在他额头和腿上纵横的痕迹,记得他不停地把快流到嘴巴的鼻涕给吸回去的样子。
后来他才知道,弟弟竟然也记得那句话。
有一段时间弟弟曾经在他公司上班,过年回老家,邻居问他现在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听见弟弟用有点自暴自弃的语气说:「在替我哥哥提皮包!小时候相命的就说过了,那个瞎眼的还真准!」
那是多年之后的事了。
那时候他已经离开原先的传播公司,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影像工作室,而弟弟当了几年的计程车司机之后,由于台北捷运施工天天交通阻塞,加上私家车愈来愈多,收入很不稳定。换新车的钱一样找他借,却也从来没还。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找理由几千几千地拿。有一天一个亲戚来找他,说弟弟跟他借用了一大笔他预备买房子的钱,弟弟还不了,问他可不可以先替弟弟还钱……,他终于约弟弟见面。
弟弟承认他赌博。
「除了这条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快速地让自己的生活像样一点。」弟弟开车载着他,好像没有目的地地绕,一路绕一路说,「我不像你,笔随便写一写,话随便讲一讲就有钱进来。」
他没有回话,任弟弟有一句没一句地讲。时而自嘲、时而抱怨,偶尔还插入对外头的车子或路人的怒骂:「你以为马路是你家的啊?你不想长大结婚生小孩啊?……」
弟弟说,虽然天天在这个城市里奔波,每天接触许多不同的人,但终日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的自己其实像一个孤魂野鬼,不认识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认识。到处都去,但前途茫茫、毫无方向:「一天十几个小时跑下来,算算口袋里的收入,可能还不够别人在餐厅里叫一道菜。」
「现在你是名人——」最后他说,「有时候我跟乘客说我是你弟弟,有的说,是哦,啊你怎么在开计程车?有的说,你臭盖!」
一路听着的他忽然觉得苍凉,觉得这个就坐在他身旁的弟弟似乎离他很远很远了。
不过,说不定弟弟也这样觉得吧?他想。
后来车子穿越城市停在一个小时车程外的山路上。雾很浓,外头白茫茫一片。
那是矿山的山顶,从那里可以俯瞰如今已经成为废墟的他们的故乡,但那天什么都看不见。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自己一个人开车到这里……,想一想,想到有些事就会哭……」
「比如呢——?」
「都是一些无聊的事……,你不会记得的,」他说,「像有一次,爸爸受伤在罗东住院,妈妈在那里照顾他,有一天那两个小的因为桌上没有菜不吃饭,一直哭,你忽然说,那我们去远足!还做了一大堆饭团给我们吃。」
他当然记得。
记得他背二弟,弟弟背小妹,带着只是白饭拌酱油的饭团走上山,然后沿着山上的小路,穿过阴暗的相思树林一直走到尽头明亮的山崖。
那天午后天气清朗,从那里可以看得见山下的火车站,看得见无声移动着的火车,以及它即将奔赴的在叠叠山脉远处的城市。
他记得他跟弟妹们说:「那里——,有大烟囱的那里是基隆——,还有更远更远的地方就是台北——,以后,长大以后,我们要到那里赚钱——,然后拿钱回来给爸爸妈妈,这样我们就不会没钱买菜了……」
他记得这样说着的自己忽然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看到小弟小妹一口一口开心地啃着饭团,而弟弟和他一样,泪流满面。
「我都还记得你在哭……,」弟弟抽着烟说,「然后我也跟着哭……,我喜欢那个时候……,那时候我们都一样,现在呢,不一样了!」
他原本想问弟弟他所谓的一样、不一样说的是什么,但忍住没说。
「你要不要到我那里……,帮我忙?」最后,他开口跟弟弟说。
弟弟摇开车窗,扔掉烟蒂,没有回答。
几天之后,弟弟拎着一大堆点心、小吃进公司。他在办公室里听见弟弟在外面跟同事说:「我哥哥叫我来帮他拎皮包。」
弟弟小他三岁,但也许长相比较老成,所以经常被误会他才是哥哥。
弟弟在他公司上班的那段时间,他常听别人跟他说:「你哥哥真是很好玩的一个人,好会讲故事。」「你哥哥很耐操,好像都不用睡觉。」「你哥哥超会哈拉,连流氓来闹场都会被他搞到变成哥们!」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内容开始改变。
「你哥哥有些账一直没付。」「你哥哥说,你们公司的财务调度有问题……,你怎不跟我说?」
有一年的年底结账,他发现弟弟从公司支领的对外款项和应该冲销的发票金额差距很大。
「我告诉过你好几次,可是——,你没表示意见,我催他,他就说,我哥哥都没意见你讲什么……」会计说。
春节前几天,弟弟终于拿了足额发票回公司冲账,但,所有金额都在一张发票上。
「这发票有问题——」会计说,「谁都知道这是假发票——,可能是去外面买的。」
他拿着那张发票走出去找弟弟。弟弟躺在狭窄的道具间里一张鲜黄色的沙发上,盖着外套在睡觉,地上扔着他的包包、鞋子,还有医院的药袋。
他捡起药袋看了一下,发现说明上竟然显示着里头是抗焦虑剂以及安眠药。
弟弟睡得很沉,但眉头深锁。很久没有这么近去看这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弟弟了,他惊讶地发现曾几何时弟弟也和自己一样长出许多白头发来了。
或许是一种感应吧,弟弟忽然醒过来,像受惊的动物一般紧张地起身,把药袋用力拿走。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药?」
「很久了。」
「是工作压力那么大吗?」
「我不想说……」弟弟焦躁地从包包里掏出香烟点着。
他把发票拿给他看。弟弟低头不语。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他问。
「我怎么知道?你书读得比较多。」
「我当然知道怎么处理,」他说,「可是我也想知道——,这些钱你用到哪里去了?」
弟弟忽然暴躁起来,把烟用力往地上一摔,用极大的音量说:「用到该用的地方啦,用到哪里?你自己一个月赚多少钱,你一个月又给我多少钱?你自己有房子,我到这种年纪还在租房子;你拿钱回去给爸妈,我也要拿钱回去给爸妈啊;我还要帮你在亲戚面前做面子,要用你的名字送花圈、送花篮、包白包、包红包,还要包得比别人大;我还要帮你在外面做面子,交际应酬要替你感谢人家,我们业务要请人家吃饭,还要续摊,那些白包红包不是钱啊?那些白包红包还要叫人家开发票、开收据啊?叫女人给人家打炮,还要叫人家开收据啊?你们都当好人、当名人,坏人都是我在当,你知不知道啊……?」
他走出去时弟弟还在里头继续大声嚷着,只是后来夹带着哽咽愈来愈模糊了。
农历年过后,弟弟没有来开工拜领红包。
一个同业的好友打电话给他,说弟弟到他那边上班了。他知道弟弟的事,但是他愿意给弟弟机会。
「还有——」他笑着说,「你跟他太近了会给他压力,因为你太亮眼了,别人不容易看到他的能力和成就。」
那么亲近的朋友,道谢仿佛是多余的,但也许是心里还是存在着某种担忧吧,他告诉朋友说:「财务上的处理,你还是要多注意,钱千万不要给他管。」
这样说着的他,不否认有一种告密或揭人疮疤的罪恶感。
也许朋友的观察比较客观,之后一两年弟弟在工作上的表现真的亮眼,也许还因为参与了一些广告和电影的演出,因此除了业界之外,在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不一定了解的世界里,或许也有了可以让他觉得满足的身份。
那样的世界同样地也存在于他的身边,只是他不在意,但,或许弟弟在意,甚至把它当成生命中重要的支撑也说不定。
那是弟弟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司。那天之前,他曾经有过的疑惑。
那一天弟弟在窗口抽完烟之后,第一句跟他说的话是:「你都知道了……,那我讲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弟弟的眼神和表情出奇的平和。
「我不会再跟你拿钱了。」
「我也不会再给你了。」他说,「那样的数字对我来说,请你相信,我没有这能力。」
「我们知道你是古意人……,我们也有分寸,我们是做生意的,不像那些地下钱庄,我们不会把事情牵拖到你身上,这你放心。」那人看了一下手上一叠类似借据的签单,他看到上面有他弟弟龙飞凤舞的签名。「我这边是三千六百多万,另外一家听说也两千多万……,这是我探听出来的。」
那是一家不经过特别的程序,一般人绝对无法轻易发现或者进入的赌博电玩店内侧灯光有点暗的小房间。房间内线香的味道很浓,那人坐在泡茶桌前,油亮的额头反射着一旁供奉着神像的供桌上红色莲花灯的光。他年纪不大,应该四十不到,挺和善的脸。旁边坐着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有点好奇地不时掩着嘴偷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这里呢?」那人一边帮他斟茶一边说,「刚刚外面的人说你要进来,老实说我以为你会不会带记者或是警察来,不过,奇怪呢,我竟然很相信你这个人。」
知道这个地方,其实是另外一个同样说「我相信你这个人」的陌生人告诉他的。
那是一个忙碌不堪的星期一,那天他在公司忙到很晚,晚餐都还没吃地走到地下停车场,发现他车子旁边站着几个人,一看到他就说:「不好意思,我们是之前打过电话给你的人。」
他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只觉得该来的会来,而现在终于来了,如此而已。
开始陆续接到要找他弟弟的电话是几个月前的事。那时候,他已经横下心不再相信弟弟任何借钱或调钱的理由了。
朋友终于打电话跟他说,他已经很严肃地跟弟弟谈过,请他离开公司。他说因为有些事已经影响到他公司其他人的工作气氛。
「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和奇怪的人常出现在我这里,」朋友说,「你自己也要小心,你的脸太容易被认出来,而且,太多人都知道他是你弟弟。」
离开他的公司之后,弟弟虽然偶尔会来周转现金,但理由都是朋友的公司暂时急需,而借还之间也都遵照约定,因此他也不以为意。不过,除此之外,偶尔弟弟还是会用各种理由跟他借钱,比如买车要头期款、小孩注册,甚至手机掉了手头上刚好没钱之类的,当然一切一如以往,有借没还。
这种层出不穷的状况要说他心里没有疙瘩没有埋怨是骗人的,可是即便每次弟弟出现在公司都让他烦躁甚至不悦,他总还是乡愿地告诉自己以及公司其他人说:如果困扰是可以用金钱解决的话,就不要把金钱这件事当做困扰。
直到有一天,一张数额很大的支票跳票了,会计很紧张地告诉他那是弟弟从朋友公司拿来周转的支票。他犹豫了好久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会计偷偷打电话去朋友公司求证,而回传过来的消息是他们公司没有收过这张支票,也没要弟弟周转。
会计还告诉他说:「我顺便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要你弟弟跟我们周转过任何钱。」
他找到弟弟,跟他说:「之前我相信你所有理由,但,现在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会怀疑你是在骗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你可以找我帮任何忙,但,钱的事,你不要再找我。」
弟弟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冷冷地突然跟他说:「我不会找你了……,说不定你们再也找不到我了。」
然后就真的失去联络,一直到他最后出现在办公室的那一天。
停车场里突然出现的那些人一点也不介意地明白告诉他说他们是地下钱庄。
「你弟弟有时候会跟我们说,是替你公司借钱,我们稍微做了一下功课,发现你公司好像没有这种需要……。不过我们还是需要你帮忙,找你弟弟出来大家商量一下看怎么解决,跟他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不用怕,我们是正派经营,不像其他的,会动刀动枪。」
「他欠你们多少?」
「还有六百多万。」
「还有——,是什么意思?」
「哦——,南京东路那个公司的老板帮他还过八九百万,我们知道他已经离开那家公司了,现在找不到他的人,你是他大哥,我们相信你一定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跟地下钱庄借钱。」那个人站起来一边点香一边说,「如果早先知道,我们说不定会劝他不要这样玩。」
他恭敬地朝墙上的神像拜了拜,把香插上。
「大家都很熟了,彼此都信任,所以才会让他欠这么多钱,」他坐下来把茶壶涮干净换上新茶叶,「你不要以为这些钱是我们赚的,不是,是我们先垫给其他赢家的,如果他不还,我们也是受害者。」
然后他说外面有事他得出去处理一下:「这两个跟他很熟,你想知道什么她们都可以跟你说,不过,不要写去演电视就好!」
「他是好人,很好玩。」女孩说,「还带我们去当过临时演员,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他,都叫他大制片,也有人叫他大明星、大导演,还要他签名。」
女孩说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带一大堆小吃、点心请大家,还会说很多影剧圈的八卦给他们听。
「我们有一个小姐的爸爸生病,他还替他介绍医生。」
「对啊,我哥哥结婚,我只是随口告诉他,他竟然包红包,害我很不好意思。」
「有时候看他输太多,他还会安慰我们,说小事啦,他只要回去好好想几个广告剧本出来就可以赚回来!」
「他想的广告都很好笑,不然就很不一样,很好看。」
「比如呢——?」他笑着问。
女孩讲了好几个,都是他公司和朋友公司拍的,但,大多与弟弟无关。
「他每次输光了,都说要回去公司拿钱,没多久真的又进来……」
「有一阵子比较少来……,他说因为你妈妈生病了,癌症。」
听着听着,他一度以为他听的是故事,是与他无关甚至是有点荒谬、俗滥的肥皂剧。
「他说你以前都会跟他讲话讲很久,现在比较忙,都没机会说……,」女孩说,「不过,他好像很敬重你,因为他跟我们说过,如果下辈子的兄弟可以挑的话,他还是希望再当你的兄弟。」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那女孩。
「真的。」另外的女孩说,「我也听过他这么说。还有——,你跟他说,如果以后不来了,也可以打电话给我们,我们很想念他呢。」
那天在办公室告诉弟弟那些女孩殷勤的嘱咐时,他的脸上短暂地闪过久违的笑容。
「你有想过要怎么解决吗?」后来他问弟弟。
「你以前不是说过,可以用金钱解决的事情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弟弟说着站了起来,走出去之前也许看到书架上儿子的照片,站在那里看了好久才说:「你记不记得他为什么叫我阿璞叔叔?」
「记得啊,学讲话的时候,你都教他吐口水… … 」
「那时候那么小一只,没想到现在长这么高。」他说,「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他都在,是你不来。」
「他的命比我们好太多了……,」弟弟说,「可惜的是他没有弟弟或者哥哥。」
「我跟你说—— , 」最后他忍住情绪跟弟弟说,「我没有能力帮你处理那么大的事,但是,你家里或者小孩需要什么帮忙,随时告诉我。」
弟弟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沉默着,转身走出他的办公室。
他听见外面同事跟弟弟说前几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他以前演过的电影。「你演得好好笑,好写实!」
「拜托哦,」他听见弟弟说,「都是过去式了!」
然后听见他跟所有人逐一说再见的声音。
山区多雨,台北都已经是那样的天气了,一如他所料,山上更是斜风细雨浓雾弥漫,视线很差。当他转入山路看到前面有黄色警戒线和警察时,距离已经近到差点来不及煞车。
警察靠了过来,认出是他,如释重负地说:「电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正确的地方你就挂断了,然后一直关机,啊你公司说你已经出来了……,我还在想这下子要用什么方法联络你,还好你竟然知道是这里……」
是啊,怎么知道是这里?但,就是知道。一如一种本能一种直觉,或是一种牵连。
他停好车,跟着警察走了过去。小时候走过的路并没像弟弟所想的那样被芦苇掩没,反而拓宽了,只是原先长满相思树的山坡现在光秃秃的,长满杂草。也许是被辟建成垃圾场吧,远远就可以闻到浓烈的燃烧垃圾的味道。
然后他终于看到停在路边的车,车后排气管上接着的两条黄色水管醒目地塞进后座车窗。车子的驾驶座这边对着山谷,山谷下是昔日他们的故乡,而车头的方向正对着的远方是可以看到火车可以看到城市——小时候曾经充满想象的地方。
「是你弟弟吗?」检察官和他一起靠近,指着车内的人问。
他点点头,虽然透过满是雨水的车窗看到的是有点发黑变形的脸孔,但的确是他。
法医和葬仪社的人把口罩和手套戴上,有人点起一大把香,有人熟练地用铁条插入车窗的缝隙打开车门,然后看向他,示意他靠近再确认。
他走了过去,在线香和尸臭以及垃圾燃烧的复杂气味中看着弟弟。他靠在放低的椅背,仿佛沉沉地睡着。
这说不定是这一两年来他最没有负担的一次睡眠吧?他想。
弟弟的双手放在肚子上,有白蛆蠕动着的手掌下隐约可以看见覆盖着一个文件夹。
他看到紫黑色的脸上靠近眼角的地方却有着白色的斑点,像泪水。
他静静地看着,想着:也许得去买一套特大号的衣服才能装得下膨胀成这样的身体……,如果下辈子可以选择他,要不要选择这样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弟弟?……他该不该告诉人家其实他做过一个梦,梦见这样的画面,就在今天清晨?他该不该告诉人家其实他知道那天弟弟是来跟他告别的,他仿佛知道那是最后一眼……
「这应该是要给你的吧?」法医戴着手套的手递过来一张A4 大小的纸,上头有字,还有湿湿的、颜色诡异的水痕:「我拿着你看就好,上面有尸水。」
他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上面是他熟悉的弟弟的字体,几个字就写满了一张纸。
大哥
你说要照顾家里,我就比较放心
辛苦你了
不过
当你的弟弟妹妹
也很辛苦
这时浓雾深处忽然传来山下火车喇叭的长鸣,听起来就像男人的哀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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