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底湾攻略,战舰少女r铁底湾保卫战e5圣克鲁斯海战怎么过
作者:本站作者1,战舰少女r铁底湾保卫战e5圣克鲁斯海战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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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铁底湾”这个词是哪个战役后出现的?
铁底湾指是的太平洋西南部所罗门群岛的一处水域,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1942年美、日在这里进行了瓜达尔卡纳尔战役,其中海战非常激烈,多达20余艘舰船在这里沉没(你可以搜一下该战役资料)所以给这一水域起了个形象的名字——铁底湾。
你好! 应该是一系列海战的结果 如果对你有帮助,望采纳。
3,东所罗门铁底湾的真名是什么?在铁底湾总共沉了多少船?船名分别是...
叫做“所罗门海峡”。 日方在此海域损失了航空母舰1艘,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2艘,驱逐舰11艘,潜艇6艘,连同其他舰船共计55艘,另有飞机200余架。美方沉没于此海域的舰有航空母舰2艘,重巡洋舰6艘,轻巡洋舰2艘,驱逐舰14艘,另有飞机百余架。双方在此海域作战中发射的炮弹以及运输过程中整船整船沉没于海底的各种武器弹药难以计数,使得这一水域的海底几乎无处不为钢铁所覆盖,因而严重地改变了该水域的地理磁场。每当船只经过,船上的磁罗盘就会神秘失灵,海底声纳和雷达也传回让人难以解读的回波,使得许多船只在此遇到麻烦。后人形象地称其为“铁底湾”。
虽然我很聪明,但这么说真的难到我了
4,听完这条耳塞,我又想回归动圈了。_
有阵子疯狂迷恋动铁,总觉得手里没个几单元的动铁或者定制会感觉在烧友面前矮别人一头。玩兴戈真的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玩的,当初买Em2纯粹是想看看这个价位国产圈铁现在是什么水平,结果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动圈单元。最近手痒痒就把这个刚上小米有品的家伙给拿下了。选灰色纯粹是因为对金属外壳耳机没抵抗力,花洒就是这么败下的。En700 mk2外形有点平板塞的范儿更有点拜亚百叶窗的意思,第一次看到这个外形也觉得感兴趣,种下的草始终要拔掉的。
其实说真的我对小米的印象不算太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后来自己因为没螺丝刀用,买了一套小米跟Wiha合作的螺丝刀,而改变了看法,感觉小米还是有点品的。关于做工之前就夸过兴戈,细节上真的不错,虽然大家调侃说买皮套送耳机,个人觉得很多细节兴戈有用心在做,比如:壳体的漆面,手感跟Iphone外壳手感一样细腻、线材编织致密、插针处线材外的橡胶管还做了贴头骨的固定造型是往里扣的,虽然没有插针限位槽我想更能适应其他高级线材,古铜色线搭配金属灰腔体真的好看。另外还赠送了清理耳套和导管的小刷子,当年买TF10赠送清理的小工具以及买EXK那一大把耳塞套,还是很认同细节决定品质这句话的。
En700mk2整体的声音略偏下盘,感觉想歌手把气息沉下去一般声音平稳扎实,非常像森海塞子的走向,但却没有那么呆板中正及低频肥硕。另外后部开孔我看爆炸图不算小,其实我一直是很推崇开放和半开放的形式的大耳,虽然不知道这塞子具体是什么形式的,但一开声整个声场的自然感很不错,听惯封闭入耳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虽然纵向没那么宽裕,但一入耳就会有种通透感。相对于森海这个价位的塞子,个人觉得素质要好不少,且整体调音上理念也是有目标的,不过分强调中高的解析和刺激,也不会太强调低频的突出感。流行甚至一些小编制乐器,都可以很好的胜任。流行里人声不会太贴,也不会太远,人声的结像不会太过紧致,而是宽松中带着凝聚。乐器里钢琴、吉他、小提琴等,非常的出挑且好听,一些弦乐质感和结像是好听且动人的,不会像有些森海塞子太沉闷中正,又不会像有些动铁太跳太刺。
这个调音的度,我个人觉得兴戈一直把握不错,有一定审美追求在里边。而不是求一耳朵让人就明确这个高频刺激爽,那个低频给力,然后掏钱。En700 mk2低频的弹性,量感都把握的不错,不会影响其他频段,也不会发出没有低频的声音。这个低频的惊艳就像当初第一次听JVC的木质振膜,当然肯定不会存在感过强,EN700低频是澎湃有力,质好,收的蓬松又紧致,弹性最突出,动态和微动态都有一定水平的呈现。如果觉得水月的低频少了点,想补充个偏下盘的动圈,可以再买个En700 mk2来补充下,都是不错的国内厂商,价格和声音都很有保证。听Em2的时候就对这颗动圈的低频就印象深刻,蓬松中透着紧致,有量且速度也适中,低频氛围也不错。En700 mk2整体声音相对多单元动铁衔接自然(有些动铁多单元的衔接和高频非常影响一些抒情歌曲的沉浸感)En700 mk2中高的音色相对更自然宽松一些,声场也舒服,这就是它Get到我点的地方,让我想推荐给朋友的原因。
关于塞子的佩戴一直以来我都是非常注重的,当年最早玩塞子的时候,其实蛮自命不凡,自认是最纯粹的发烧友,音质第一,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信心满满的上了Tf10、Er4b、歌德硬空心套耳机等刑具。然后被Tf10 佩戴劝退,Er4b很喜欢,忍着耳朵被QJ去听,据说越深越好听,也经历换滤网和折腾专用随身放(Xin Reference等),最后基本都躺抽屉里了。好吧,最后我承认我不是个纯粹的发烧友。说到这里到底什么意思呢?声音再好,佩戴太差实在是...真的要夸赞下EN700这个外形,虽然比不了私模定制,但比大部分公模佩戴要贴合的多,当年在众多旗舰量产塞里,选了gr10,原因除了那个迷人的中频,还有它的佩戴,大家可以黑声音,但我想很少有人会黑它的佩戴。所以在意EN700佩戴的可以完全放心,只要耳朵不过度奇葩,原线与头骨的贴合度以及塞子与耳廓的贴合度比大部分都强很多且外出也十分稳妥,虽然整体是全金属腔体,但非常的轻,不会像有些重的过分的塞子,老感觉要掉下来。
再着重夸下这个声场,其实听惯封闭式塞子的朋友,估计一上耳朵就能感受到En700 mk2声场非常自然,我比较倾向这货是半开放的,一开始听真会猛以为是个开放式便携头戴呢(夸张了哈哈),一点点闷和不自然的感觉都没有。横向还是非常开阔,不会有传统封闭式塞子的闷闷的感受,纵向声场相对没有横向那么开阔,但声音不会感觉有拥挤感。
EN700整体的调音是倾向舒服但又不会太软绵绵,没有过多的强调素质,但该有的细节都保留的很好,而所有的细节又不会像加了几DB的增益让你,觉得燥,而是可以让你沉下心,耐心的听完每一首歌曲。声音浑然一体,没有像有些多单元的货,生生把一首曲子的各个频段弄的像临时组建起来的乐队一般各自为战。
很欣赏这种克制,或者这种有原则的调音。因为现在太多的塞子为了一耳朵惊艳而调音,让小白们一听,哇!好不一样的感觉啊,然后掏钱。可回去之后越听越觉得不太对,所以不同和提升,其实有时候很多人并不能很好的分清楚。如果动铁玩了一圈,找不到安心听歌的主,不妨试试这个价位的半开放式的入耳动圈塞,说不定能让你静心的关注音乐本身,不做本末倒置的事情。如果希望高频再给力一些,声底再干净一些,选薄荷绿EN700 MK2,是镀银线。
最后提醒一点,EN700 MK2和EN700 PRO单元腔体是一模一样的,MK2便宜200,只有线材不同。有好线的或者只想尝试下完全可以选择MK2。一步到位喜欢骚双色CP那就pro吧,后者线材是单晶铜和镀银混编,原厂线应该材质不用担心,这波不管选哪个型号真心不坑。我相信不少人听过后,会有心回归动圈阵营,毕竟大部分人还是听着动圈入烧的,“硬菜”吃多了也总会腻味的。
参考价格:699 元
听感仅代表作者个人,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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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吃喝玩乐全攻略 | 第一次去泰国,跟着这篇攻略走准没错_
Lonely Planet《泰国》2017全新版指南上市啦!毫无疑问,泰国是一个民风淳厚、趣味盎然的国家。这里拥有异域风情和热带风光,饱含历史气息和文化底蕴。从闪闪发亮的庙宇,到热带的海滩,到满脸笑容的泰国人,泰国处处焕发出耀眼的容光。骑摩托漫游泰国内陆的自由快意,繁忙早市所带来的感官盛宴,曼谷精彩的夜生活,邂逅历史与文化,新兴事物与传统的碰撞,还有那雪白的沙滩,丛林,古老的遗迹和佛寺……泰国的魅力,从来不止是美味佳肴那么简单。第一次去泰国想玩得顺利又开心,你必须来看看今天Lonely Planet这一篇吃喝玩乐全攻略!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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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誉世界的泰国菜最能够彰显泰国文化的基本特点:丰盛温馨,清爽怡人。每道菜都由当地新鲜的材料烹制而成—气味浓郁的香茅、火烧火燎的辣椒、饱满多汁的海鲜。泰式佳肴菜式众多,但基本都围绕着四种口味:辣、甜、咸、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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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摆脱了“泰式炒面”和绿咖喱的魔咒后,你就会发现当地美食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精彩和多元。很多游客就是冲着美食才来泰国的。然而,更让人惊讶的是本地人对泰餐的爱。这份对饮食毫不掩饰的热情和那些丰富迷人的作料,足以让这里成为全球最有趣、种类最多的美食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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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bohmer.life via Flickr
泰语中的gaang一般被翻译成“咖喱”,但是事实上指的就是有许多汤汁的菜肴,所以一般而言就是汤类,以及泰国菜肴中著名的泰式辣酱咖喱。另一种汤类美食是冬荫功汤(??myam),著名的泰式酸辣汤。冬阴功汤柔和表面下的辣味归功于新鲜的príkkêen?o(小辣椒)或者半茶匙námpríkp?w(烤辣酱)。柠檬草、酸橙叶和酸橙汁让冬阴功汤的味道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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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部有三样菜风靡全国—烤鸡(gài yahng)、香辣青木瓜沙拉(s?m·?am)和糯米饭(k?w n?e·o)。也就是备受欢迎的伊森(Isan)菜肴。而海鲜
也是不容错过的美味, 铁扒大虾、麻辣鱿鱼、咖喱蟹、炒贻贝—去海边美美地享用海鲜大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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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热带国家,泰国在
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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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饪课程 曼谷或清迈都有烹饪学校,可以在这里学习制作泰国料理的小诀窍。对美食感兴趣的你,不妨亲自去试一下~
「喝」
Photo by Dave_01 (Dave Edwards)via Flickr
来到泰国,可千万不要错过在夜晚喝一杯体验夜生活的好机会!围坐在塑料桌旁畅饮冰凉的象牌啤酒仍是泰国夜晚的经典活动,但在高楼大厦上的屋顶酒吧里感受微微凉风,品尝起泡鸡尾酒的画面更适合拍成美图上传Instagram。总有享受夜生活的时髦大学生挤满独立夜店或流行乐迪斯科舞厅。不同的去处都有各具特色的体验~
photo by pittaya via Flickr
首选当然是
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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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国的DJ定期在曼谷的夜店大出风头,喜欢安逸的游客则会在市区的空中酒吧啜饮莫西托酒。考山路依旧是背包客最爱的聚集地。早几年,曼谷的楼顶酒吧的客户都是有钱有闲的游客,不过这些日子酒吧的类型变得多样化了,从简约到正式任君选择。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曼谷各大酒店的屋顶酒吧几乎全部执行严格的着装规定,拒不接待穿短裤和/或凉鞋的客人(就连闪亮的凉鞋也算在内,所以女士们,带双高跟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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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吉岛
,
Bo(ok)hemian 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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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帕岸岛(帕岸岛
「玩」
- 逛寺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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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既有童话般大型建筑群的玉佛寺,也有坐落在同一片土地上的还有昔日泰国君王的故居—大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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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从1782年,也就是曼谷成为首都的第一年开始供奉神明,现已成为曼谷最大的观光胜地,也是虔诚的佛教徒和民族主义者的朝拜圣地。这片94.5公顷的土地上有百余座建筑,代表200年的皇家历史和建筑史那些首创的先河。玉佛(Emerald Buddha)是这座寺庙的主要看点,静静地坐在装饰华丽的宝殿(bòht)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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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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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在其鼎盛时期拥有400多座寺庙。如今许多寺庙已经经过局部修复,而剩下的那些没有装饰的舍利塔、没有屋顶的小礼拜堂和没有头的佛像发人深省地讲述着这个王国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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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迈
城墙斑驳的老城内遍布柚木古寺。游览老城的亮点就是探索耸立在街道各个角落的寺庙,这些寺庙吸引着成群的朝圣者、游客和当地礼拜者。如果想拥有一次较为平静的体检,可以在下午的晚些时候前来游览,那时游客人群会被参加晚祷的僧侣们所取代。游客很受欢迎,但必须遵守佛教礼仪的标准规则:在祷告期间保持安静、脚要远离佛像和僧侣、衣着得体(不要露出肩膀和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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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Wichaya Pattanaiem via Flic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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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侬龙
- 玩转国家公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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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试试不一样的玩法?泰国的国家公园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考艾国家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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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卡章国家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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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Bruno Conjeaud via Flickr
卡诺湾(Ao Khanom)
翁庞(Um Phang)
「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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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泰国的节日庆祝人群,尽享欢乐吧。
泼水节(Songk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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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欣的爵士音乐节、芭堤雅的国际音乐节
以及曼谷和阁沙梅岛(苏梅岛)的国际DJ都恰如其分地迎合了音乐迷的需求。你可以在这里尽情的随着音乐摇摆,好好放松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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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灯节
*本文选自Lonely Planet《泰国》指南,未经授权,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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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被推倒的城中村_
虎嗅注:城中村一直都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从城市规划角度来看,它阻碍了城市建设,破坏了市容市貌。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这不是他们的错,而且也没有比这里更有归属感的地方。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规划考虑不周的“烂摊子”,还将长期地存在。
本文转自公众号“界面(ID:wowjiemian)”,作者:翟星理、曾金秋。
一
小何西村,5万居民的一天是从凌晨三点听见早餐车划过路面开始的。
这些简易实用的餐车从各个角落向村口聚集。车轱辘摩擦地面,薄铁皮轻轻颤动——如果仔细听,穿透过于单薄的墙体,能听见触手可及的临楼里女人的叹息、沉睡者的鼾声和厕所水箱的冲水声。总之,在这个武汉最负盛名的城中村里,市井的声响从不缺席。
背靠雄楚大道,从村口望去,夜色中的城中村仅有的两条主路在距离雄楚大道南侧百米处相交。观看者们很难描述这个时候小何西村的样子,但明亮和阴暗是分离的:靠东的主路路口堆放着两层楼高的建筑垃圾,再往里则是幽深的黑暗。零星的招牌霓虹在靠西的主路上闪烁,街道狭窄,能看见上面分布的星光。
东边早已拆除,另一半暗自不动,泾渭分明。这是小何西村的概况,意味着拆迁戛然而止但最终将征服这里的一切。按照拆迁补偿方案,本地房主和在此买地盖房的房主被区别对待,200多户本地房主所能接受的补偿条件更好,多已签字交房,他们的房屋大部在靠东的主路两侧。而另外两百多名外地房主则拒绝了方案,他们的房子主要在靠西的主路两侧。
这个武汉最著名的城中村命运早已被决定。摄影:翟星理
小何西村的行政名叫小何村。“可能是以讹传讹。”一位出租车司机说。至于原因何在,没人说得清。
它的面积同样无人知晓。拆迁办、卓刀泉街道居委会、洪山区国土局均表示“这无可奉告”。
常年生活于此的人们在纵横交错的狭窄巷道里也缺乏对村子的整体认知。何杰——一名房东的儿子判断,“可能有30亩地那么大吧。”
九省通衢的武汉三镇在中国近代史上占有特殊地位,频繁被文献提及。这个华中地区最大的省会急速发展着,城区像气球一样向外鼓涨,在进入改革开放的第二个十年迎来了第一批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人们很快发现了商机。原本是普通的这个城中村落在1990年迎来了第一批开拓者。他位于武汉近西郊,进城方便,遍地平房且地价低廉。
熊迎就在这一时期来到小何西村,买地盖楼,租给农民工。他和后来者们构成了200多名外地房主的主体。
那个年代,高大建筑尚被局限在武汉三镇中心城区范围内。小何西村根本不用考虑采光通风和公共交通的高密度小高层自建房,在几乎保持着农村风貌的方圆五公里内鹤立鸡群。距离小何西村正东方向约3公里的武汉新地标“光谷”商圈,当时尚是一片菜地。
“先进,时尚,进步。”熊迎说,这是当时小何西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并且符合人们对城市的一切幻想。“脏乱差?不存在的,和我们小何西村没有关系的。”她说。
二
早上五点四十八分,现场灌装的第一批豆浆上摊。村里还剩12家铺子经营早餐。与动迁之前相比,这个数字已经严重缩水。
兴盛时的早餐店以密度计算。“五十步之内吃到至少两种不同品系的早餐。”何杰说。
一对河南信阳夫妇经营的早点摊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占据着重要的村口位置。他们的油条、茶叶蛋、荤素包子曾是村里汉派早点“热干面”的劲敌——庞大的居民数量带动了一切生活类产业,并赋予他们压价等略显残酷的竞争势态。
相比之下,靠西的街道上零星分布的早餐店生意要冷清得多。激烈的价格战之后,他们达成共识:一碗热干面大约2两重,售价4元钱。价格经过他们的精确计算,多一元会流失客源,少一元则没有利润。
但如今,价格战、共识价都没有多少意义了,不可抗力的拆迁下,房客们大量流失。但5万租客还剩多少,没人说得清。
早上七点,何杰曾站在楼上看见,上万租客从七拐八弯的小巷里汇集到村里两条主路,涌向村口的BRT省荣军医院站和不远处的地铁二号线杨家湾站。
“就像下雨之前蚂蚁出窝,密密麻麻。”何杰说,如果遇到雨天,从楼上望去,两条主路上全是雨伞,连地面都看不到。
原本近郊的小何西村,在武汉城市化进程中早已被吸纳为中心城区。BRT省荣军医院站共经停8条公交线路,地铁二号线则纵贯武汉南北,5万人可以被输送到武汉绝大多数地区。
在官方话语体系中,以大规模基础建设为主的武汉城建高潮出现于2007年。当年,武汉在城建方面的财政投入是227亿元,其中一个重点就是搭建武汉公共交通的骨架。
原处武汉近西郊的小何西村无疑是受益者。更为幸运的,它还在同一时期的互联网社交浪潮中声名鹊起,成为武汉负有盛名的城中村。
曾经的盛景难现。摄影:翟星理
BBS时代,便有大学生租户开始在网络上讨论小何西村。2010年,网络上还曾出现过一个名为“小何西村生活论坛”的网站。话题讨论和持续不断的图文并茂,将小何西村托举为当时“武汉最热闹的城中村”。
这些留在网络上的景象仍有迹可循:夜晚,村里仅有的几盏路灯亮起,警务室报警指示牌也在闪烁;人们在成堆集结的小吃推车前驻足,往辘辘饥肠里塞入热干面、烤鱼和小龙虾。
这里几乎可以找到满足夜生活的一切。
三
上午九点,剩余的数千租客奔赴武汉的各个角落,村子复归冷清。正是“火炉”武汉的夏天,烈日开始炙烤小何西村,出租房的一楼开始散发着混合着升腾潮气的霉味。村里只剩下室外作业的拆迁工人们。
村子靠东的主路两侧的房屋基本都已交付。这些夜色里晦暗的残体在白天显得更加破败:道路不复存在,被粉碎过的墙体红砖覆盖,让路人们望而退步;钢筋、防盗窗整齐排列,等待清运,不值钱的老旧家具则被随处抛置。
碎砖从路口向南延伸大约50米,拆迁工人们正在一栋六层高的房屋顶楼拆除铝合金材质的门窗。他们的工具是大约一米长的撬棍,每当门窗与墙体分离,空气中的粉尘清晰可见。
上午,城中村里走动的拆迁人员。摄影:翟星理
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至今,建房从未停止,直到村里再也没有空地种出新房。
村子向东三公里,是武汉城市化过程中的里程碑式地标:光谷。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围绕这个高新产业聚集之地,武汉逐渐将这块区域打造为官方语境里中国智力最密集的区域之一。
商圈和密集的商业楼盘改变着小何西村附近的乡村风貌。昔日的菜地,变成武汉最繁华的核心地带之一。
2006年起,紧邻小何西村西、北、南三个方向,名都花园、领秀城、保利拉菲三个楼盘先后开盘,将小何西村周围的月租价格拉高到每个单间800元以上。而在小何西村更加幽暗的楼层里,一个单间只要400元。
光谷以大量的就业机会接纳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小何西村则以廉价房租收留了他们。
四
每天下午一点前后,熊迎都能在她家附近一个巷口看到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的年轻女孩倚靠着污秽的墙根玩手机。她时常独自发笑。
熊迎听说,女孩精神状况堪忧。房东见她可怜,每个月只收她80元钱。居民对这些事情早已习惯。毕竟小何西村在被抬上武汉城中村神坛的过程也是不断被暴露事端的过程。
2005年、2007年、2011年,小何西村先后发生过轰动一时的恶性打砸事件、讨薪农民工被斩断三根手筋和一起情杀案,更多的人看到小何西村的另一面:一个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有人亲眼目睹帮派械斗,有人看到大白天行窃的小偷疾速飞奔,还有人带回武汉几起刑事案件的嫌疑人藏匿在小何西村的传言。
无序化难以归结于外部因素。湖北一家电视台曾经夜访市区内的城中村,小河西村作为脏乱差的典型被批评。在这些镜头里,小何西村的电线、网线“乱接成网,遮天蔽日,犹如盘丝洞,小区内通道狭窄,消防安全隐患突出。”
小河西村,就像一道焕发新生的土地上陈旧的疤痕,就像霓虹灯下的一块苔鲜。
污水中的高楼倒影。摄影:翟星理
武汉将城中村定义为《武汉市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主城建设用地控制范围图(1997~2010年)》确定的城市建设发展预留地范围内,因国家建设征用土地后仅剩少量农用地、农民不能靠耕种土地维持生产生活且基本被城市包围的行政村。
小河西村的命运早在十多年便已注定。2004年9月,武汉借鉴北京、广州、珠海的经验,开始开展城中村综合改造工程。
根据当时的统计,武汉市城中村综合改造的总体范围包括江岸、江汉、硚口、汉阳、武昌、洪山等区(城郊区暂未纳入此次改造范围)共计147个行政村和15个农林单位,涉及总人口35.66万人,其中农业人口17.10万人。
民谣歌手尧十三曾在武汉大学就读,也曾去武汉的几处城中村打游戏、吃饭。那些与繁华地带相比显得破旧的村子给他一种安全感,但他又说不清这种安全感的具体所指。
“城中村很有想象力,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喜欢香港的九龙寨城,那是他的认知中城中村的极限形态。
但这里是小河西村。
五
傍晚7点,阿枫从两站地铁之外的广埠屯赶来小何西村。2018年7月底,他在小何西村住了四年的出租屋被断网,促使他下了搬家的决定。
他的房东并未签字交房,但受到拆迁工作影响,他们的网线被剪断。这让年轻的租客难以忍受。
阿枫是湖北省孝感市大悟县人,2014年在武汉读完大学后,一直在广埠屯的一家电脑商城做销售。他亲眼目睹了武汉房价暴涨的过程,也完整经历了自己留在武汉的梦想从产生到破灭的全部辛酸。“武汉,每天不一样”。
2015年,位于中国中部腹地的武汉提出的这句话,后来出现在城市宣传片中,还曾登上纽约时代广场大屏幕。
从2015年下半年起,武汉房价一路上涨,全市均价由七千元涨到两万元。以紧邻小何西村的名都花园、领秀城、保利拉菲为例,2018年7月,三个楼盘的二手房均价分别是每平米21026元、21987元、22887元。
这意味着,作为武汉普通白领的阿枫基本上不可能靠自己的收入在武汉买房。2017年,他回老家大悟县买了一套房。从大悟县乘坐高铁到武汉仅需一个多小时。
阿枫走进靠东的主路,他租住的楼房每层都有一个阳台,算是小何西村为数不多的“高端户型”。他原本和房东商定的交房日期是2018年7月31日,但当时房东告诉他不必着急。
8月2日这天晚上,他收拾完自己剩余的个人物品,把它们全部裹在一条床单里,和一个来帮忙的朋友一起抬走。
临别时,阿枫带着自嘲的口吻对50多岁的房东说,“江湖再见。”对方没有回应。
走到村口,他把曾经送给前女友的巨型玩偶熊扔在路边空地上。在小何西村的四年里,她一共只来过八次。她曾对阿枫说,“你以后要找个好点的房子住。”
人走楼空,只有两辆共享单车留在空地上。摄影:翟星理
玩偶熊目送阿枫离开他在武汉的第一个落脚点。他没有回头,决定永不再回来。他和三个同事在广埠屯一个商品楼住宅小区合租下一套三居室,他每个月要分担大约800元,比小何西村贵300元左右。
有房东向因动迁工作被迫离开小何西村的租客问过,他们有些流向武汉尚未开始拆迁的其他城中村,有些付更高的租金住进公寓,也有些离开了武汉。
“小何西村记录了一代人的不堪的青春,或者说,酸楚的人生。” 阿枫说。
六
黑夜拥抱着小何西村。回村的人群分散流入靠西的主路两侧深不见底的巷子里。这条主路自北向南延伸,长达300米,至今仍是村里最重要的人、车通道。
从头走到尾,只有14家小饭店、3个水果摊、2家小卖铺、1个小型量贩仍在营业。流动摊铺急剧减少到5个,其中包括村里4个卖卤味的小推车和村口1个挂满廉价手机壳的小摊。
而网吧、理发店、美甲店、KTV、烧烤店全部倒闭或搬迁,仅剩的2家室外台球厅门可罗雀。小何西村赖以成名的夜生活不复存在。在这个夜晚,靠东那条主路上,三只狗、两只猫在建筑垃圾之间游走。不久之后,它们将是这篇土地上真正的新主人。
主人遗留在房间里的物品。摄影:翟星理
按照房东们的估算,2006年到2017年下半年传出拆迁的消息之前,小何西村一直处于发展的黄金时代。如今,鼎盛时期的5万租客只剩下大约5千人。
王香枝是其中之一。2007年,她和丈夫从武汉远郊的新洲区到市区打工,两年之后在小何西村租下一间大约10平方米的单间,一直住到现在。
九年中,房东没有涨过她的房租,每月只收她325元。考虑到和房东相处九年的感情,她决定一直住到房东签字交房为止。
2017年年中,王香枝夫妇花费30万元在新洲老家盖起一座两层半的小楼。这是他们在武汉打拼11年的所有积蓄,还借了一小部分外债。
即便将来小何西村全部被拆掉,武汉也不是王香枝唯一的选择了。11年的打拼已经给她丰厚的回报,武汉已经给予她所能要求的一切,她已经可以了无遗憾地离开。
这同样适用于小何西村,它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走到了命运的终结。
十三五期间,武汉将完成中心城区剩余的49个城中村的改造工程。到2020年,武汉中心城区的所有城中村将被拆除完毕。小何西村也在此列。
公开资料显示,从2005年至2017年,武汉的城镇化率由60%左右提升至80%左右。
村口有三棵十几米高的树,租客们初到小何西村,它们就长在那里。将来,它们会和租客们一样,从这块土地上被连根拔起。
7,归途_
归途
许地山
她坐在厅上一条板凳上头,一手支颐,在那里纳闷。这是一家佣工介绍所。已经过了糖瓜祭灶的日子,所有候工的女人们都已回家了,惟独她在介绍所里借住了二十几天,没有人雇她,反欠下媒婆王姥姥十几吊钱。姥姥从街上回来,她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好象不理会的样子。
王姥姥走到厅上,把买来的年货放在桌上,一面把她的围脖取下来,然后坐下,喘几口气。她对那女人说:“我说,大嫂,后天就是年初一,个人得打个人的主意了。你打算怎办呢?你可不能在我这儿过年,我想你还是先回老家,等过了元宵再来罢。”
她蓦然听见王姥姥这些话,全身直象被冷水浇过一样,话了说不出来。停了半晌,眼眶一红,才说:“我还该你的钱哪。我身边一个大子也没有,怎能回家呢?若不然,谁不想回家?我已经十一二年没回家了。我出门的时候,我的大妞儿才五岁,这么些年没见面,她爹死,她也不知道,论理我早就该回家看看。无奈……”她的喉咙受不了伤心的冲激,至终不能把她的话说完,只把泪和涕来补足她所要表示的意思。
王姥姥虽想撵她,只为十几吊钱的债权关系,怕她一去不回头,所以也不十分压迫她。她到里间,把身子倒在冷炕上头,继续地流她的苦泪。净哭是不成的,她总得想法子。她爬起来,在炕边拿过小包袱来,打开,翻翻那几件破衣服。在前几年,当她随着丈夫在河南一个地方的营盘当差的时候,也曾有过好几件皮袄。自从编遣的命令一下,凡是受编遣的就得为他的职业拼命。她的丈夫在郑州那一仗,也随着那位总指挥亡于阵上。败军的眷属在逃亡的时候自然不能多带行李。她好容易把些少细软带在身边,日子就靠着零当整卖这样过去。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当日丈夫所用的一把小手枪和两颗枪子。许久她就想着把它卖出去,只是得不到相当的人来买。此外还有丈夫剩下的一件军装大氅和一顶三块瓦式的破皮帽。那大氅也就是她的被窝,在严寒时节,一刻也离不了它。她自然不敢教人看见她有一把小手枪,拿出来看一会,赶快地又藏在那件破大氅的口袋里头。小包袱里只剩下几件破衣服,卖也卖不得,吃也吃不得。她叹了一声,把它们包好,仍旧支着下巴颚纳闷。
黄昏到了,她还坐在那冷屋里头。王姥姥正在明间做晚饭,忽然门外来了一个男人。看他穿的那件镶红边的蓝大褂,可以知道他是附近一所公寓的听差。那人进了屋里,对王姥姥说,“今晚九点左右去一个。”
“谁要呀?”王姥姥问。
“陈科长。”那人回答。
“那么,还是找鸾喜去罢。”
“谁都成,可别误了。”他说着,就出门去了。
她在屋里听见外边要一个人,心里暗喜说,天爷到底不绝人的生路,在这时期还留给她一个吃饭的机会。她走出来,对王姥姥说:“姥姥,让我去罢。”
“你哪儿成呀?”王姥姥冷笑着回答她。
“为什么不成呀?”
“你还不明白吗?人家要上炕的。”
“怎样上炕呢?”
“说是呢!你一点也不明白!”王姥姥笑着在她的耳边如此如彼解释了些话语,然后说:“你就要,也没有好衣服穿呀。就是有好衣服穿,你也得想想你的年纪。”
她很失望地走回屋里。拿起她那缺角的镜子到窗边自己照着。可不是!她的两鬓已显出很多白发,不用说额上的皱纹,就是颧骨也突出来象悬崖一样了。她不过是四十二、三岁人,在外面随军,被风霜磨尽她的容光,黑滑的鬏髻早已剪掉,剩下的只有满头短乱的头发。剪发在这地方只是太太、少奶、小姐们的时装,她虽然也当过使唤人的太太,只是要给人佣工,这样的装扮就很不合适,这也许是她找不着主的缘故罢。
王姥姥吃完晚饭就出门找人去了。姥姥那套咬耳朵的话倒启示了她一个新意见。她拿着那条冻成一片薄板样的布,到明间白炉子上坐着的那盆热水烫了一下。她回到屋里,把自己的脸匀匀地擦了一回,瘦脸果然白净了许多。她打开炕边一个小木匣,拿起一把缺齿的木梳,拢拢头发。粉也没了,只剩下些少填满了匣子的四个犄角。她拿出匣子里的东西,用一根簪子把那些不很白的剩粉剔下来,倒在手上,然后往脸上抹。果然还有三分姿色,她的心略为开了。她出门回去偷偷地把人家刚贴上的春联撕了一块;又到明间把灯罩积着的煤烟刮下来。她醮湿了红纸来涂两腮和嘴唇,用煤烟和着一些头油把两鬓和眼眉都涂黑了。这一来,已有了六七分姿色。心里想着她蛮可以做上炕的活。
王姥姥回来了。她赶紧迎出来,问她,她好看不好看。王姥姥大笑说:“这不是老妖精出现么!”
“难看么?”
“难看倒不难看,可是我得找一个五六十岁的人来配你。哪儿找去?就使有老头儿,多半也是要大姑娘的。我劝你死心罢,你就是倒下去,也没人要。”
她很失望地又回到屋里来,两行热泪直滚出来,滴在炕席上不久就凝结了,没廉耻的事情,若不是为饥寒所迫,谁愿意干呢?若不是年纪大一点,她自然也会做那生殖机能的买卖。
她披着那件破大氅,躺在炕上,左思右想,总得不着一个解决的方法。夜长梦短,她只睁着眼睛等天亮。
二十九那天早晨,她也没吃什么,把她丈夫留下的那顶破皮帽戴上,又穿上那件大氅,乍一看来,可象一个中年男子。她对王姥姥说:“无论如何,我今天总得想个法子得一点钱来还你。我还有一两件东西可以当当,出去一下就回来。”王姥姥也没盘问她要当的是什么东西,就满口答应了她。
她到大街上一间当铺去,问伙计说:“我有一件军装,您柜上当不当呀?”
“什么军装?”
“新式的小手枪。”她说时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手枪来。掌柜的看见她掏枪,吓得赶紧望柜下躲。她说:“别怕,我是一个女人,这是我丈夫留下的,明天是年初一,我又等钱使,您就当周全我,当几块钱使使罢。”
伙计和掌柜的看她并不象强盗,接过手枪来看看。他们在铁槛里唧唧咕咕地商议了一会。最后由掌柜的把枪交回她,说:“这东西柜上可不敢当。现在四城的军警查得严,万一教他们知道了,我们还要担干系。你拿回去罢。你拿着这个,可得小心。”掌柜的是个好人,才肯这样地告诉她,不然他早已按警铃叫巡警了。无论她怎样求,这买卖柜上总不敢做,她没奈何只得垂着头出来。幸而她旁边没有暗探和别人,所以没有人注意。
她从一条街走过一条街,进过好几家当铺也没有当成。她也有一点害怕了。一件危险的军器藏在口袋里,当又当不出去,万一给人知道,可了不得。但是没钱,怎好意思回到介绍所去见王姥姥呢?她一面走一面想,最后决心一说,不如先回家再说罢。她的村庄只离西直门四十里地,走路半天就可以到。她到西四牌楼,还进过一家当铺,还是当不出去,不由得带着失望出了西直门。
她走到高亮桥上,站了一会。在北京,人都知道有两道桥是穷人的去路,犯法的到天桥去,活腻了的到高亮桥来。那时正午刚过,天本来就阴暗,间中又飘了些雪花,桥底水都冻了。在河当中,流水隐约地在薄冰底下流着。她想着,不站了罢,还是往前走好些。她有了主意,因为她想起那十二年未见面的大妞儿现在已到出门的时候了,不如回家替她找个主儿,一来得些财礼,二来也省得累赘。一身无挂碍,要往前走也方便些。自她丈夫被调到郑州以后,两年来就没有信寄回乡下。家里的光景如何?女儿的前程怎样?她自都不晓得。可是她自打定了回家嫁女儿的主意以后,好象前途上又为她露出一点光明,她于是带着希望在向着家乡的一条小路走着。
雪下大了。荒凉的小道上,只有她低着头慢慢地走,心里想着她的计划。迎面来了一个青年妇人,好象是赶进城买年货的。她戴着一顶宝蓝色的帽子,帽上还安上一片孔雀翎;穿上一件桃色的长棉袍;脚的下穿着时式的红绣鞋。这青年妇女从她身边闪过去,招得她回头直望着她。她心里想,多么漂亮的衣服呢,若是她的大妞儿有这样一套衣服,那就是她的嫁妆了。然而她哪里有钱去买这样时样的衣服呢?她心里自己问着,眼睛直盯在那女人的身上。那女人已经离开她四五十步远近,再拐一个弯就要看不见了。她看四围一个人也没有,想着不如抢了她的,带回家给大妞儿做头面。这个念头一起来,使她不由回头追上前去,用粗厉的声音喝着:“大姑娘,站住,你那件衣服借我使使罢。”那女人回头看见她手里拿着枪,恍惚是个军人,早已害怕得话都说不出来,想要跑,腿又不听使,她只得站住,问:“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快把衣服,帽子,鞋,都脱下来。身上有钱都得交出来,手镯、戒指、耳环,都得交我。不然,我就打死你。快快,你若是嚷出来,我可不饶你。”
那女人看见四围一个人也没有,嚷出来又怕那强盗真个把她打死,不得已便照她所要求的一样一样交出来。她把衣服和财物一起卷起来,取下大氅的腰带束上,往北飞跑。
那女人所有的一切东西都给剥光了,身上只剩下一套单衣裤。她坐在树根上直打抖擞,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才有一个骑驴的人从那道上经过。女人见有人来,这才嚷救命。驴儿停止了。那人下驴,看见她穿着一身单衣裤。问明因由,便仗着义气说:“大嫂,你别伤心,我替你去把东西追回来。”他把自己披着的老羊皮筒脱下来扔给她,“你先披着这个罢,我骑着驴去追她,一会儿就回来。那兔强盗一定走得不很远,我一会就回来,你放心吧。”他说着,鞭着小驴便往前跑。
她已经过了大钟寺,气喘喘地冒着雪在小道上窜。后面有人追来,直嚷:“站住,站住。”她回头看看,理会是来追她的人,心里想着不得了,非与他拼命不可。她于是拿出小手枪来,指着他说:“别来,看我打死你。”她实在也不晓得要怎办,姑且把枪比仿着。驴上的人本来是赶脚的,他的年纪才二十一二岁,血气正强,看见她拿出枪来,一点也不害怕,反说:“瞧你,我没见过这么小的枪。你是从市场里的玩意铺买来瞎瞢人,我才不怕哪。你快把人家的东西交给我罢,不然,我就把你捆上,送司令部,枪毙你。”
她听着一面望后退,但驴上的人节节迫近前,她正在急的时候,手指一攀,无情的枪子正穿过那人的左胸,那人从驴背掉下来,一声不响,软软地摊在地上。这是她第一次开枪,也没瞄准,怎么就打中了!她几乎不信那驴夫是死了,她觉得那枪的响声并不大,真象孩子们所玩的一样,她慌得把枪扔在地上,急急地走进前,摸那驴夫胸口,“呀,了不得!”她惊慌地嚷出来,看着她的手满都是血。
她用那驴夫衣角擦净她的手,赶紧把驴拉过来,把刚才抢得的东西夹上驴背,使劲一鞭,又望北飞跑。
一刻钟又过去了。这里坐在树底下披着老羊皮的少妇直等着那驴夫回来。一个剃头匠挑着担子来到跟前。他也是从城里来,要回家过年去。一看见路边坐着的那个女人,便问:“你不是刘家的新娘子么!怎么大雪天坐在这里?”女人对他说刚才在这里遇着强盗。把那强盗穿的什么衣服,什么样子,一一地告诉了他。她又告诉他本是要到新街口去买些年货,身边有五块现洋,都给抢走了。
这剃头匠本是她邻村的人,知道她新近才做新娘子。她的婆婆欺负她外家没人,过门不久便虐待她到不堪的地步。因为要过新年,才许她穿戴上那套做新娘时的衣帽,交给她五块钱,叫她进城买东西。她把钱丢了,自然交不了差,所以剃头匠便也仗着义气,允许上前追盗去。他说:“你别着急,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说着,把担放在女人身边,飞跑着望北去了。
剃头匠走到刚才驴夫丧命的地方,看见地下躺着一个人。他俯着身子,摇一摇那尸体,惊惶地嚷着:“打死人了!闹人命了!”他还是望前追,从田间的便道上赶上来一个巡警。郊外的巡警本来就很少见,这一次可碰巧了。巡警下了斜坡,看见地下死一个人,心里断定是前头跑着的那人干的事。他于是大声喝着:“站住,往哪里跑呢,你?”
他蓦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回头看是个巡警,就住了脚,巡警说:“你打死人,还望哪里跑?”
“不是我打死的,我是追强盗的。”
“你就是强盗,还追谁呀?得,跟我到派出所回话去。”巡警要把他带走。他多方地分辩也不能教巡警相信他。
他说:“南边还有一个大嫂在树底下等着呢,我是剃头匠,我的担子还撩在那里呢,你不信,跟我去看看。”
巡警不同他去追贼,反把他挝住,说:“你别废话啦,你就是现行犯,我亲眼看着,你还赖什么?跟我走吧。”他一定要把剃头的带走。剃头匠便求他说,“难道我空手就能打死人吗?您当官明理,也可以知道我不是凶手。我又不抢他的东西,我为什么打死他呀?”
“哼,你空手?你不会把枪扔掉吗?我知道你们有什么冤仇呢?反正你得到所里分会去。”巡警忽然看见离尸体不远处有一把浮现在雪上的小手枪,于是进前去,用法绳把它拴起来,回头向那人说:“这不就是你的枪吗?还有什么可说么?”他不容分诉,便把剃头匠带往西去。
这抢东西的女人,骑在驴上飞跑着,不觉过了清华园三四里地。她想着后面一定会有人来迫,于是下了驴,使劲给它一鞭。空驴望北一直地跑,不一会就不见了,她抱着那卷赃物,上了斜坡,穿入那四围满是稠密的杉松的墓田里。在坟堆后面歇着,她慢慢地打开那件桃色的长袍,看看那宝蓝色孔雀翎帽,心里想着若是给大妞儿穿上,必定是很时样。她又拿起手镯和戒指等物来看,虽是银的,可是手工很好,决不是新打的。正在翻弄,忽然象感触到什么一样,她盯着那银镯子,象是以前见过的花样。那不是她的嫁妆吗?她越看越真,果然是她二十多年前出嫁时陪嫁的东西,因为那镯上有一个记号是她从前做下的。但是怎么流落在那女人手上呢?这个疑问很容易使她想那女人莫不就是她的女儿。那东西自来就放在家里,当时随丈夫出门的时候,婆婆不让多带东西,公公喜欢热闹,把大妞儿留在身边。不到几年两位老亲相继去世。大妞儿由她的婶婶抚养着,总有五六年的光景。
她越回想越着急。莫不是就抢了自己的大妞儿?这事她必要根究到底。她想着若带回家去,万一就是她女儿的东西,那又多么难为情。她本是为女儿才做这事来,自不能教女儿知道这段事情。想来想去,不如送回原来抢她的地方。
她又望南,紧紧地走。路上还是行人稀少,走到方才打死的驴夫那里,她的心惊跳得很厉害,那时雪下得很大,几乎把尸首掩没了一半。她想万一有人来,认得她,又怎办呢?想到这里,又要回头望北走。踌躇了很久,至终把她那件男装大氅和皮帽子脱下来一起扔掉,回复她本来的面目,带着那些东西望南迈步。
她原是要把东西放在树下过一夜,希望等到明天,能够遇见原主回来,再假说是从地下捡起来的。不料她刚到树下,就见那青年的妇人还躺在那里,身边放着一件老羊皮,和一挑剃头担子,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想着这个可给她一个机会去认认那女人是不是她的大妞儿。她不顾一切把东西放在一边,进前几步,去摇那女人。那时天已经黑了,幸而雪光映着,还可以辨别远近。她怎么也不能把那女人摇醒,想着莫不是冻僵了?她捡起羊皮给她盖上。当她的手摸到那女人的脖子的时候,触着一样东西,拿起来看,原来是一把剃刀。这可了不得,怎么就抹了脖子啦!她抱着她的脖子也不顾得害怕,从雪光中看见那副清秀的脸庞,虽然认不得,可有七八分象她初嫁时的模样。她想起大妞儿的左脚有个骈趾,于是把那尸体的袜子除掉,试摸着看。可不是!她放声哭起来,“儿呀”,“命呀”,杂乱地喊着。人已死了,虽然夜里没有行人,也怕人听见她哭,不由得把声音止住。
东村稀落的爆竹断续地响,把这除夕在凄凉的情境中送掉。无声的银雪还是飞满天地,老不停止。
第二天就是元旦,巡警领着检察官从北来。他们验过驴夫的尸,带着那剃头的来到树下。巡警在昨晚上就没把剃头匠放出来,也没来过这里,所以那女人用剃刀抹脖子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到树底下,看见剃头担子还放在那里,已被雪埋了一二寸。那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搂着那剃头匠所说被劫的新娘子。雪几乎把她们埋没了。巡警进前摇她们,发现两个人的脖子上都有刀痕。在积雪底下搜出一把剃刀。新娘子的桃色长袍仍旧穿得好好地;宝蓝色孔雀翎帽仍旧戴着;红绣鞋仍旧穿着。在不远地方的雪堆里,捡出一顶破皮帽,一件灰色的破大氅。一班在场的人们都莫明其妙,面面看相,静默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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