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发左轮攻略,六发左轮攻略,任务怎么快速找到?
作者:本站作者1,六发左轮攻略,任务怎么快速找到?
点小地图,上面有标志,可以点开看简介。碰到收集物品时会有手型标志,远观会有高亮显示。
2,六发左轮求攻略。。。。。
亲测:不破解、不外挂、六发左轮终极攻略(三天升35级,买格林歼灭者):
1.前几级主要是以开箱子、做简单任务为主、前期目标为买猛龙、左轮狙击枪(必须)、前期不要用银星、后期有大用;
2.全升左轮狙击枪,重复执行罪犯猎手任务、每轮约2分钟,可获500金币和500经验、是中期刷金币和经验的最好关卡;一小时最多可刷20,000金币和20,000经验。(技巧:a.当超过20回合后退出再进会固定在20回合,难度不会再增加;b.秒完目标后杀死人质可快速进入下一轮;c.注意在回合间换弹夹)。中期目标:A、买退魔、全升;B、买西班牙野马;C、一次开10个马鞍包。
3.完成以上仼务你在12级以上,执行魔幻之花(采药)任务(这是刷金币和经验值的关卡)。执行3/5时,你进入院子后女巫出现,此时你必须沿原路退出院子,在大石头旁边干掉所有女巫,然后站在石头旁边,枪口对准院子内飘出来的女巫,锁定射击(不用停)、此时你只要加子弹就可以了。(消灭一个女巫25金币、15个经验值、爆头22个;约4秒可消灭一个女巫,一小时900个,可获20000金币)中期目标:只有一个,打开所有马鞍包,不要买其它物品(10个10个的开,可以省很多钱)。
4.打开32个马鞍包后,清空其它物品,加满来复子弹,重启魔幻之花任务,在3/5任务时在院子外不停的打就可以了。32个马鞍包可放2560发子弹,锁定射击后可用40分钟、只需每40分加一次子弹就可以了。你就等着数钱吧;每小时20000,挂机35小时就可以买格林了。(待更新)
3,六发左轮噩梦器任务怎样过?
希望别再为六发左轮游戏中噩梦器任务过不去而烦恼了! 六发左轮游戏噩梦器任务攻略: 可以做收集和狩猎任务时顺便打。 噩梦器大部分都在很显眼的地方,个别比较坑爹的地点也有。 威廉牧场粮仓后靠大地图最里的位置这个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还有个恶魔花园的石柱上(不下峡谷,下去打不到)在靠进幽灵堡垒这边跑,距离很远,靠手枪可能还打不到。 几乎只有用狙击枪的瞄准镜才能发现。 还有赛马任务那通道的顶上也有几个。 其他的找不到的基本都在野外一些树上了。 俄勒冈的2个难找地点: 1个在酒吧大厅顶上。 1个在水晶湖对面;其他的都好找。 很简单的是不是!赶紧去完成六发左轮噩梦器的任务吧!
比较多,私聊
4,故事分享_
故事一: 有这样一个儿子,他是个大款,母亲老了,牙齿全坏掉了,于是他开车带着母亲去镶牙,一进牙科诊所,医生开始推销他们的假牙,可母亲却要了最便宜的那种。 医生不甘就此罢休,他一边看着大款儿子,一边耐心地给他们比较好牙与差牙的本质不同。可是令医生非常失望的是,这个看是大款的儿子却无动于衷,只顾着自己打电话抽雪茄,根本就不理会他。 医生拗不过母亲,同意了她的要求 。这时,母亲颤颤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拿出钱交了押金,一周后再准备来镶牙。 两人走后,诊所里的人就开始大骂这个大款儿子,说他衣冠楚楚,吸的是上等的雪茄,可却不舍得花钱给母亲镶一副好牙。 正当他们义愤填膺时,不想大款儿子又回来了,他说:“医生,麻烦您给我母亲镶最好的烤瓷牙,费用我来出,多少钱都无所谓。不过您千万不要告诉她实情,我母亲是个非常节俭的人,我不想让她不高兴。 故事二: 我上床的时候是晚上11点,窗户外面下着小雪。我缩到被子里面,拿起闹钟,发现闹钟停了,我忘买电池了。天这么冷,我不愿意再起来。我就给妈妈打了个长途电话: “妈,我闹钟没电池了,明天还要去公司开会,要赶早,你六点的时候给我个电话叫我起床吧。” 妈妈在那头的声音有点哑,可能已经睡了,她说:“好,乖。” 电话响的时候我在做一个美梦,外面的天黑黑的。妈妈在那边说:“小桔你快起床,今天要开会的。”我抬手看表,才五点四十。我不耐烦地叫起来,“我不是叫你六点吗?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被你搅了!”妈妈在那头突然不说话了,我挂了电话。 起来梳洗好,出门。天气真冷啊,漫天的雪,天地间茫茫一片。公车站台上我不停地跺着脚。周围黑漆漆的,我旁边却站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我听着老先生对老太太说:“你看你一晚都没有睡好,早几个小时就开始催我了,现在等这么久。” 是啊,第一趟班车还要五分钟才来呢。终于车来了,我上车。开车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小伙子,他等我上车之后就轰轰地把车开走了。我说:“喂,司机,下面还有两位老人呢,天气这么冷,人家等了很久,你怎么不等他们上车就开车?” 那个小伙子很神气地说:“没关系的,那是我爸爸妈妈!今天是我第一天开公交,他们来看我的!” 我突然就哭了——我看到爸爸发来的短消息:“女儿,妈妈说,是她不好,她一直没有睡好,很早就醒了,担心你会迟到。” 忽然想起一句犹太人谚语: 父亲给儿子东西的时候,儿子笑了。 儿子给父亲东西的时候,父亲哭了。 看完后,记得做一个孝顺的子女。这一辈子,能让你欠太多的,而且不求回报的只有父母,不要抱怨父母的唠叨…… 多多体谅他们、感恩他们、关心他们!
5,六发左轮的攻略秘籍
这系列任务不知道窍门的人做起来会非常吃力、恶心——觉得动物怎么那么少。其实,这比收集植物还轻松。只要玩家了解了大地图上每种动物的分布情况(地图上的动物图标不准的.别被坑了)具体操作就是玩家到了某片空地,拉视角转个圈。看刷出来是什么动物就ok了。一般都有3-4种,像最开始的鸡和羊,在威廉牧场传送路标那里转圈就会刷出来很多。最少的秃鹫就在王者之山和普拉达佩里之间的位置比较多,乌鸦在俄勒冈的路上和矿场很多。经过本人长期观察发现,只要在一个地方发现秃鹫并打死玩家。很快就会在附近刷新出一只新秃鹫。一般情况秃鹫会在地上跳。很容易发现。有的时候还会在天上飞。用手枪就可以打下来。打死之后就可以四处看,新的秃鹫很快就会出来。 刷动物具体技巧: 一般刷动物就是指在一个地方不动,360度原地转身,把新出来的动物打死,就会不断有本地特有动物不停的出来。如果总不出来,也需要来回移动一下。注意打死的动物后把视线转开,不要看着那个方向,一直看着的话什么也不会出来,4、5秒后动物尸体会消失,小地图上的小爪印也没了,动物会继续开始刷。有2种动物比较特殊,就是亚利桑那州的豹子和土狼,在骑马打靶任务终点和靠西边点的乱石岗里,都是四只成窝的,如果要刷这2种动物,最好不要去这2个地点把玩家们打绝了,这样小地图上出现的4个动物小爪印总也不消失,地图里别的地方好像也很不容易再刷出来,必须要玩几个任务等很长时间才会恢复。 刷几种动物的地点: 野猪、水牛:俄勒冈就是在出了隧道口右前方,2只2只的不停的出,很好刷到。亚利桑那州野猪可以在火车站牌子和隧道之间。亚利桑那的野牛可以在9长者右下方标这蛇的地方和打兔子小屋西边刷。犰狳:同野猪 乌鸦、秃鹫:乌鸦在9长者附近有,俄勒冈全图都有,顺着路一直走就能看到,注意有时候玩家们在天上飞呢。秃鹫在普罗斯佩里大正东方地图上标着猪的地方。 豹子、土狼:这2种动物在9长者的右下方空地上或者打兔子的小屋西边都能不停的出来。 海狸:这个可能是有bug,有的时候一只也没有。在水晶湖东边桥附近的空地上(经常有人骑马过来的地方)。 狼兽:在伐木场一直往南,枯萎橡树下的埋伏的任务地点。这个东西不太好刷,貌似不太规律,不过按照之前说的也总会有的。 建议使用枪厄运和狼人,尽量不要和女巫炼狱玩
选17人:在游戏进行时或标题画面时,同时按上和start 键即可。其实就是无数人。 加倍跳:游戏中按单发a键跳起,再连续按start键盘使选人画面出现,再退出,主角就会原来的高度上再向上跳。 程序失误:选17人,即无数人,有时会出现死之后,无限自杀的场面,使游戏无法进行。
6,iphone版六发左轮操作按键攻略有哪些?
《六发左轮》的游戏的移动方式非常简单,玩家只需要拖动左边的虚拟摇杆就可以完成行走或跑动,而且摇杆并没有固定在一个位置,屏幕左侧1/3和下方2/3所构成的长方形是有效空间,无论手指触碰到左半侧屏幕的任何位置并拖动,都可以实现对应方向的移动。同样,拖动右半侧屏幕可以用来控制镜头视角,与左侧屏幕的移动搭配,就能轻松完成移动中射击的动作。战斗游戏中的战斗方式分为近身格斗和远程射击两种,但作为一款以西部为题材的游戏,绝大多数的战斗都是通过射击来完成的,不论哪种战斗方式,玩家都可以通过右侧的左轮按钮进行攻击。 当装备武器并且弹药充足时,攻击的默认方式都是远程射击,不过如果弹药消耗光,玩家就只能捋袖子上阵了。远程武器可以应付游戏中绝大多数的战斗,但对于一些速度非常快的野兽或怪物,就需要配合点操作来躲开攻击或迅速与其拉开距离——玩家可以使用射击键上方的翻滚键来完成闪避动作,或者当目标近身时点击射击键左侧的脚踢键来踢倒敌人,趁机拉开距离。 当玩家需要进行远距离高精度的射击时,就需要用到瞄准的功能。点击屏幕左上方的瞄准键进行瞄准,可以用来射击固定目标或完成任务、成就。另外,骑马和躲避在掩体后面时同样可以进行瞄准射击。 在战斗中还有个小窍门,如果敌人数量过多或场景比较开阔,很容易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双击移动键区域可以迅速完成180度转身的动作,从而快速切换目标。 子弹:使用枪械射击是游戏的主要战斗方式,实际上由于有自动瞄准功能的存在,这款游戏的战斗难度并不是很高,因此游戏采用了消耗弹药的设计,令每次填装子弹之间都有很长的攻击空隙,这就让玩家不得不想办法在这段时间里避免与敌人的正面交火,也不会让整个游戏变成简单的杀戮。游戏中能够自动填装弹药,玩家要想主动填装弹药来准备下一场战斗,也只需点击右上角的枪械图标即可。 射击:玩这个游戏你一般只需要用到2个手指,你的左手大拇指是控制人物移动的,你的右手大拇指可以控制视线和开枪。在你点击右侧开枪轮盘时试着移动,你会发现其实开枪时也是可以进行瞄准的。 跑动中射击:左手拇指控制人物往后撤退右手,右手按住开枪轮盘不要放,开出第一枪后,你可以对你的准心进行调整。跑动射击对恶魔有非常好的效果,因为大部分恶魔只有近身攻击,就算是女巫,你只要保持后撤步射击,她仍出来的飞行道具也是打不到你的。 蹲射技巧:在掩体后面是可以蹲下的,蹲射有时候你的子弹会被自己的掩体挡住,这时候你只要打开瞄准,你的姿势就会立刻转换成瞄准。打死敌人后立刻关闭瞄准,你又会瞬间变成蹲下的姿势。好好利用这个技巧,瞄准敌人后快速打开瞄准镜,开2枪后,关闭瞄准射击可以很好减少自身掉血。 瞄准的作用:不要以为除了狙击枪的瞄准,其他的枪都不需要瞄准。在打开自动瞄准设定以后,你有时候会发现在打过远的目标的时候系统不帮你瞄准了。这时候你只要先把准心移到目标附近然后快速点击瞄准,然后发射子弹。可以肯定的是你的子弹肯定已经射到敌人身上了,因为当你瞄准时目标会变大,自动瞄准系统会自动帮你定位到敌人身上。再厉害的牛仔也不是钢铁侠,因此当玩家进入战斗时最好寻找一个掩体来躲避。点击攻击上方的躲避藏在掩体后面,同时进行瞄准射击,可以有效提升生存能力。骑马拥有座驾是《六发左轮》游戏的特色之一,玩家可以利用马匹大大加快移动速度,或者参加有趣的赛马任务来赚取更多的金币及经验值。 游戏中的骑马很简单,但要完成骑马射击等一系列动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首先骑马的操作与普通移动无异——在点击左上角的马匹图标召唤坐骑后,利用左侧屏幕控制骑行方向,右侧控制视角,然后利用移动方向和视角进行瞄准,并开枪射击。 除了不同种类的马匹外,骑马还可以进行加速,这需要消耗马匹的体力值,当没有加速奔跑时体力条还会逐渐回满。 如果你在战斗中受了伤,别担心,非战斗任务的时间中玩家的生命值将会慢慢恢复到最佳状态。玩家也可以通过购买治疗箱马上进行治疗。值得一提的是,六发左轮中的死亡十分人性化。
7,重要通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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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发左轮怎么跑的快
刷钱的话,很多任务都可以重复刷的,像王山啊矿井啊或者赛马啊鹰眼啊啥的,怪多可以刷,有钱可以刷 放弃任务的话,点小地图,左下角有个按钮,点了就可以放弃了 存档的话,网上都是改血的有毒档,可以去六发左轮吧的存档店铺或者找小d做 更多问题请到六发左轮吧提问,谢谢
1 从iTunes免费下载 并安装正版软件 2 运行软件至主菜单画面,退出软件,关闭软件后台进程 3 将 iPhone/iPad 与电脑连接,打开目录管理软件iFunbox或者iTools 4 找到软件安装目录SixGuns 5 覆盖解锁:下载解锁文件(
便秘是由于缺少膳食纤维引起的,平时要多吃粗粮蔬菜,少吃刺激性食物,用高单位的9株益生菌来调理一段时间,增强胃动力,加快肠胃蠕动,梳理消化道,使肠胃功能恢复正常
现在出生的那个周做任务,别做贮藏室和陵墓的,使劲刷其他任务,都是自动完成,之后王者之山那个任务到头以后一直刷那个任务,就很快了,前提是你得有存档
一、跑商的前提条件1、加入一个帮派。2、让帮主或者副帮主任命你为商人。3、如果你本人就是帮主,也可以领商人任务。二、跑商的准备工作1、买摄妖香。因为,使用摄妖香后,可以不再遇到场景等级低于自己等级的怪物暗雷。每个摄妖香使用后可以维持30分钟的效果。长安杂货店有卖。2、清空物品栏。因为,商人买的货物只能放在物品栏,每个货物占一格,所以,只有把物品栏清空,才能带更多的货物。三、跑商的过程1、准备工作做好后,就去帮派的金库,找白虎堂总管领取商人任务。2、然后,出帮派,找长安的商人npc查看各种商品的价格。1)长安的商人npc坐标:长安货商(395,170),长安商人(302,109)2)长安商品能买进的价格:佛珠7000以下;扇子3800以下;武器4000以下。3、如果长安的商品能买,就直接去北具卖。路线:江南野外->东海湾->傲来->花果山->北具4、如果长安的商品不能买,就去地府进货。找长安驿站老板(280,43)直接过去。1)地府的商人npc坐标:地府商人(88,11) 地府货商(65,61)2)地府商品能买进的价格:首饰4300以下;纸钱3000以下;夜明珠8000以下。5、如果地府的商品能买进,就直接去北具。如果不能买进,看看是否到了刷价的时间,如果快刷价了,可以等 刷价。6、怎么知道刷价的时间呢?看游戏画面左上角显示的时辰。一天12个时辰,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已 、午、未、申、酉、戌、亥。每个时辰在现实中的时间是2分30秒。每4个时辰刷一次买价,也就是:子时、 辰时、申时会刷买价。注意:当游戏画面上刚开始到刷价的时辰时,要等几秒钟再点货商才出现新的买价。7、如果在地府进好货物,或者是地府货物价太高,时间离刷价的时辰还远,就可以直接去北具。路线是:地府->长安->江南野外->东海湾->傲来->花果山->北具。8、到达北具后,如果有货物,就先卖掉,卖货物前要先比较货物在两个货商的卖出价格。右键单击货物可以直 接把货物卖掉。货物卖完后,看看北具有没有能买的货物。1)北具的商人npc坐标:北俱商人(167,36) 北俱货商(158,118)2)北具商品能买进的价格:人参7500以下;铜油4000以下;铃铛4000以下。9、在看卖出货物的价格的时候,没必要看买进货物的价格,一般,货物卖出价格低的商人处,买进的货物的价 格也比较低,所以,在卖出价格高的商人处卖完货物后,直接去另外一个商人处进货。10、如果北具能进货,进完货,就直接回地府卖货。找北具驿站老板(49,119)可以直接回长安。11、如果北具没有可以买的货物,而且快到刷价的时辰,可以在北具等刷。12、如果北具没有可以买的货物,而且离刷价的时辰还远,可以先去傲来看商品的价格。1)傲来的商人npc坐标:傲来商人(185,105) 傲来货商(91,106) 2)傲来商品能买进的价格:帽子3000以下;酒3500以下;蜡烛1800以下。13、如果在傲来进好货物,或者是傲来货物价太高,时间离刷价的时辰还远,就可以去长寿村。路线:傲来->花果山->北具->长寿郊外->长寿村 在北具找地遁鬼(198,7)可以去长寿郊外。14、在长寿,如果身上有货物,可以采用上面介绍的方法把货物卖掉,然后进货。1)长寿的商人npc坐标:长寿货商(87,21),长寿商人(141,49) 2)长寿商品能买进的价格:面粉3000以下;鹿茸7000以下;符5000以下。15、如果长寿也没有可以进的货物,可以回北具等刷。16、如果长寿能进货,就回长安卖货。找北具驿站老板(49,119)可以直接回长安。路线:长寿->长寿郊外->北具->长安。17、至此,跑商所涉及到的所有场景已经介绍完毕,按照这个顺序,循环几次,直到赚够交票的钱为止。18、不同等级完成商人任务所需要赚够的资金(就是银票上显示的钱的数目)如下:40级以下的商人,银票上显示的金额大于50000才能交票40级到60级商人,银票上显示的金额大于100000才能交票60级以上的商人,银票上显示的金额大于150000才能交票右键点击银票,可以查看银票上的金额。19、关于交票:交票就是:当你赚够完成任务的钱后,回帮派金库,把银票交给白虎堂总管,注意是用给予,而 不是和他对话,和他对话会取消任务,就白跑了。如果你银票上的钱不够完成任务的数目,用给予也是取消 商人任务。20、完成商人任务会得到奖励:40级以下的商人,奖励:10%的交票金额的金钱,30000经验值,5点帮贡40级到60级商人,奖励:10%的交票金额的金钱,45000经验值,8点帮贡60级以上的商人,奖励:10%的交票金额的金钱,60000经验值
9,遇到这些情况请尽快去急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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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有所为,有所不为,是我们长大的标志。
年轻的时候,我们以知道的东西多为荣。慢慢地,我们因知道的东西不够多而焦虑。这,大概就是成长。自从做公众号以来,六层楼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划分出一条明确的线——网络医疗和现实医疗之间的线,独立客观和生存法则之间的线,体面独行和妥协发展之间的线……这条线就在那里,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能实实在在做到不出轨、不越界,并不容易。
举一个例子。
之前有一次,我在会员的圈子里发布消息,告诉大家遇到紧急情况时,发信息可以使用【紧急】标签,这样我看到以后就可以优先处理。刚刚开始的几天,的确有不少人使用这个新的功能。工作不忙的时候,我就挨个儿点开看,结果发现其中真有一些紧急情况。除了告知这些会员网络咨询的局限性外,以及督促对方第一时间去医院,然后收到各种感谢……场面过于煽情,暂且不表。
但是,注意,有转折!在收到的留言里,有几乎一半以上的会员并不能判断什么是紧急情况……
当然了,否则人家为什么要花钱成为会员啊?
这么看来,这个小功能的确有用,虽然有时候是「狼来了」,但假如错过真正紧急的情况,我肯定就睡不着觉了。你们也知道,我每天本来就只能睡四个小时……
与此同时,我也暗暗感到后背发凉,因为会员毕竟是少数,还有那么多读者怎么办?谁来帮助她们?谁又能提醒她们哪些情况需要去急诊呢?
所以,今天我要把这条必须去急诊的线画出来。为了把它画到你们心里,这篇文章要求全家全文背诵!
好了(严肃脸~),开始今天的讨论。
注意:
今天提及的急诊情况在大多数医生眼里并不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急危重症——那些病人大多没法拿着手机及时求助,他们要么休克,要么呼吸骤停……基本都在死亡线上徘徊。今天要讲的情况之所以紧急,大多是为了督促你们赶快去医院接受治疗,避免病情进一步发展。至于具体怎么治疗,就交给那些常年需要「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医生吧,他们的业务能力都相当过硬。
会yin外伤
通常情况下,这类患者是有外伤史的,比如说骑跨伤。一看到这三个字,估计不少人会顿感胯下一紧。确实,这种损伤很常见,一旦发生,需要尽快就诊。老六见过一些极端的病例,比如半夜唱歌回来的女生翻越学校外墙时骑跨于围栏上,被倒刺勾破了直肠和yin道……我至今也没想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动作居然伤成这样。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她都快休克了,所幸经过治疗总算康复。只是再看到那道围栏时,估计腿会软到迈不开步吧?此外,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伤势。总之,无论伤情严重与否,都请及时就诊。
yin道裂伤
这类患者来的时候通常是因为同房疼痛或者yin道出血。只要打开窥器一看,医生就知道是yin道裂伤。还有一些患者来就诊的时候yin道里有异物,老六就见过大枣和核桃。也是醉了,想塞就塞,不怕感染和出血么?怎么不凑个「枣生桂籽」呢?坦率地讲,第一次同房发生裂伤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两个人都是新手,没个轻重,上来一激动也容易失控。有人虽然疼,可还强行忍,硬着头皮做,做完就大出血,到医院的时候都已经失血性休克了。医生一看,yin道从处女膜一路上行,几乎裂到腹腔……所以,同房时如果有撕裂的疼痛感并伴随鲜红色的出血,就得重视。假如出血持续增多,必须尽快就诊。
黄体破裂
黄体通常在排卵后一周左右(也就是快来月经前的一周左右)形成,直径约为1cm~4cm,大一些的可达5cm~6cm,极个少数人的会有8cm~9cm,甚至更大,这就是黄体囊肿。
它的个头越大,越容易发生破裂,因为黄体壁本身很薄很脆弱。破裂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黄体内部本身存在的小血管破裂出血,有时候能自行止血;假如凝血功能不好,血就止不住了,能哗哗地流到撑破黄体,导致大出血,进而发展为剧烈的腹痛。血越流越多,还会由局部疼痛变成全身弥漫性疼痛。其二是黄体个头比较大,会在外力作用下破裂。「外力」的意思你们都懂吧?我就不多说了。通常来讲,大半夜发生的黄体破裂多半跟同房相关,具体表现同前,都需要去急诊。下面这篇文章就专供你们在被吓坏前阅读:《听说你们被黄体破裂吓坏了,我立马放下碗筷,就开始写这篇文章》。
异位妊娠
在我国,异位妊娠的发生率约为6%。近年来,这一数据有逐渐增高趋势,重复异位妊娠的病例也相应增多。它是常见的急腹症之一,应当有明确的停经史。
如果患者出现急性的下腹疼痛,都会考虑异位妊娠。急诊的分诊台甚至只要看到「女性」和「腹痛」这两个关键词,就能直接把患者分配到妇产科。由此可见异位妊娠的普遍性。
除了明确的停经史以外,还会有yin道出血,看上去跟月经差不多。之后就是腹腔急性内出血及剧烈的腹痛,轻者出现晕厥,严重者发生失血性休克。出血越多越快,症状也就越发迅速与严重,但与yin道流血量不成正比。患者常在出现腹痛之后,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月经(一般是6周~8周),这提示发生异位妊娠的可能性很大,需要尽快就诊。
卵巢囊肿扭转(或破裂)
卵巢囊肿只是一类疾病的统称,其实可以细分为很多种类,就像我们说水果并非指某一种具体的水果一样。发生卵巢囊肿的原因多种多样,这个就不细说了。
既然都叫囊肿,闹事儿的方式自然差不多。你们想想看,一个囊肿连着一根细长的蒂,扭来扭去,一不小心转了360度,这就意味着没血可流了。剧烈的腹痛开始后,浑身冷汗如雨,紧接着,囊肿就会缺血坏死。你们或许觉得囊肿本来就该死,不是吗?错,囊肿是该死,但是长在卵巢上就不能轻易让它死,因为它死也要拉上垫背的卵巢,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里顺便说一下囊肿破裂的事儿。跟之前说过的黄体破裂不同,囊肿如果破裂,除了有可能出血,还会有大量囊液流入腹腔。无论哪种情况,都需要赶紧就诊。关于卵巢囊肿,新来的朋友可以参见这篇文章:《那些年,我们遇到的卵巢囊肿》。
先兆流产
一般来讲,怀孕早期除了害怕异位妊娠以外,还会担心先兆流产。请你们注意,当yin道出血和下腹坠痛同时出现时,一定要关注流出的血液中是否有其他异常组织,因为有可能流出来的就是胚胎。这时必须去急诊,请医生判断是不是流干净了。如果没有流干净的话,还会继续出血,那就得清宫了。
异常子宫出血
这也是一类疾病。说实话,我能理解你们对于出血的惊慌失措,只要是非月经期出血,总会觉得自己摊上大事儿了。事实上,「出血」作为一种临床表现是很常见的,并非所有的出血都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有人因为同房出血而担心自己得了宫颈癌,殊不知这只是因为yin道口的小擦伤。发生这样的情况,大多是因为缺乏相关知识。真正需要引起注意的是非月经期间出血。只有当出血量达到月经量时,才有必要去急诊就诊。当然,并不是说少量出血就不用管了,而是不急着管,希望大家能够明白。
好了,基本上常见的紧急状况都提到了。下面,跟各位分享一下妇科急诊常见的五种检查。
1.妇科查体:这是每一位急诊大夫必须做的事。患者就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体,据此初步了解患者的基本情况。
2.后穹隆穿刺:这是一项有创检查,目的是看看盆腔内是否存在活动性出血或者有大量积液,很考验急诊大夫手法和技巧。
3.尿HCG:一般急诊可能没有血HCG,那么可以做尿HCG,目的是短时间内迅速判断患者是否怀孕。这一判断在急诊时非常重要。
4.血常规及生化:抽血化验的结果可以帮助医生了解患者的一般情况以及肝肾功能等,对于接下来的救治很有帮助。
5.妇科B超:要想了解器质性改变的情况,妇科B超最为直接与快捷。结合前面的几项检查,基本上就可以给出初步的诊断了。
虽然说了这么多,可我始终觉得还不够,总想一遍遍提醒你们。就算你们不清楚自己的具体情况,但只要觉得不舒服,都可以去急诊。没错儿,急诊就是干这个的。
完
写文章的时候,六层楼心里总有一阵阵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坐在家里,舒服的椅子,明亮的环境,就连霾也是熟悉的霾,可我偏偏莫名心慌与紧张。可能是一想到那些急诊的情况,就会不由自主地分泌肾上腺素。总觉得医生的身体里时刻有一根弦儿,只要电话一响,就会立马绷紧,穿上白衣上战场。讲实话,真正喜欢急诊的人我没见过几个,多数医生都希望大家安安稳稳地度过每一个夜晚。
是的,你们不知道那种坐在急诊室盼天亮的滋味。
算了,自己选的路,含着泪……其实,走不完也没人会责备,只是不甘心,一辈子。
早安,我爱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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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赴宴之前_
赴宴之前
毛姆
斯金纳太太做事情喜欢守时。她早早地穿戴整齐,身上那件黑色的真丝外套既适合她的年龄,又适合她为死去的女婿服丧。此时,她还要戴上一顶帽子。对于这一点,她有点儿犹豫,因为帽子上装饰的白鹭羽毛很可能会引起一些朋友尖锐的非议,而她去赴宴时又免不了会碰上这些朋友;要获得这些羽毛,就必须杀死那些美丽的白鸟,而且必须在它们交配的季节,这话听起来多吓人呀;可话又说回来,这些羽毛真的很漂亮、时髦,不戴上的话岂不是太愚蠢了,而且要是被她女婿知道,准会伤了他的感情。他从婆罗洲那么远的地方把羽毛带回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岳母开心嘛。当时,凯瑟琳的神情似乎就不那么喜欢,如今噩耗传来,她一定后悔当初不该那样,不过凯瑟琳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喜欢过哈罗德。斯金纳太太站在梳妆台跟前,戴上了那顶帽子,然后用一枚镶着一颗大圆珠子的发针把它固定住。毕竟,这是她仅有的一顶漂亮帽子。要是有人跟她说起这几根羽毛的事儿,她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我知道这种事很吓人,”她会说。“我自己是绝对想不到要买这些羽毛的,是我可怜的女婿最后一次回国探亲的时候带回来的。”
这样就解释了她拥有这几根羽毛的理由,也为她戴这几根羽毛找到了借口。她的那些朋友一向都很和善。斯金纳太太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手帕,在上面洒了几滴古龙水(古龙水(Eau de Cologne),又译科隆水,一种原产于德国科隆的香水。)。她从来不用香水,因为她觉得使用香水有点儿轻佻,但古龙水却让人神清气爽。她差不多打扮好了,于是抬起头,眼神越过梳妆镜,朝窗外望去。卡农·海伍德今天要举办一个花园宴会,而且赶上了个好天气。风是暖暖的,天是蓝蓝的;树上还没有褪尽那早春的绿意。小外孙女正在屋后狭长的花园里忙着把自己那片小小的花床弄得松软一些;斯金纳太太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希望琼的脸色不要那么苍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错误地把这孩子留在热带地区。这么小的年纪,成天板着脸,从没见她蹦蹦跳跳的天真样儿。这时,小女孩正悄悄地独自玩着游戏,给花圃里的花浇水。斯金纳太太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前襟,然后拿起手套,走下楼来。
凯瑟琳坐在窗前的写字台边,忙着整理几张名单,因为她是妇女高尔夫俱乐部的名誉秘书,碰到有竞赛的时候,就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可即使这么忙,她还是早就准备好了参加宴会。
“你最终还是穿上这件套衫啦,”斯金纳太太说。
吃午饭的时候,她们就为凯瑟琳到底应该穿这件套衫还是那件黑绸衫讨论了好一会儿。那件套衫黑白相间,凯瑟琳觉得比较时髦,不过不太像服丧的样子。但米莉森特却赞成穿这一件。
“我们干吗都要穿得像刚从葬礼上回来似的,”她说。“哈罗德都死了八个月啦。”
斯金纳太太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不顺耳。米莉森特从婆罗洲回来以后,举止态度都不太正常。
“你不会现在就脱掉丧服吧,亲爱的?”她问道。
米莉森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人们服丧跟从前不一样啦,”她说道。她停了一下,继续说话。她说话的语气,斯金纳太太觉得很是奇怪。凯瑟琳也明显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她也用不解的眼神瞟了姐姐一眼。“我敢肯定,哈罗德也绝不会要我永远为他服丧的。”
“我早就穿戴好了,因为我有事要跟米莉森特说,”凯瑟琳答道,算是对母亲那种怀疑眼光的回应。
“哦,是吗?”
凯瑟琳没有解释。她把那几张名单放在一旁,皱起眉头,把一位女士寄来的信又读了一遍。那位女士在信里投诉委员会不公平,竟然把她应得的让棍数目从二十四减到十八(根据高尔夫球赛规则,以击棍数较少者胜出。业余球员与正式球员比赛,业余球员可以将其击棍数减去让棍数,以其相减的差数与正式球员的击棍数相比。例如:业余球员击棍78下,减去让棍数18下,所得为60下;正式球员必须少于60下才算赢过业余球员,否则即使实际击棍少于业余球员也算输。)。作为妇女高尔夫俱乐部的名誉秘书,必须具备相当的智慧。遮阳篷使屋子里感觉阴凉。斯金纳太太戴上她那副崭新的手套,看着哈罗德生前托她保管的那只硕大的、染得光彩照人的木制犀鸟;她觉得这个标本有点儿奇特,而且粗野,但哈罗德却对它十分珍爱。它带有一点宗教的意味,连卡农·海伍德也对它倍加赞赏。沙发靠着墙,墙上是几件马来人的土制武器,但她忘记了它们的名称。几张随手放置的小桌上,到处摆放着哈罗德在不同的场合送给他们的银器和铜器。她以前一直喜欢哈罗德,因此两眼不由自主地移向钢琴上方,那上面原本有他的照片,旁边还有她两个女儿、外孙女、姐姐和外甥的几张照片。
“唉,凯瑟琳,哈罗德的照片哪儿去了?”她问道。
凯瑟琳环顾四周。照片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有人把它拿走了吧,”凯瑟琳说。
她惊讶而疑惑地站起身来,走到钢琴边上。几张照片的位置已经重新安排过,它们之间看不出有什么空缺。
“也许米莉森特想把它拿到自己的卧室里去吧,”斯金纳太太说。
“我早就该发觉的。再说,米莉森特已经有好几张哈罗德的照片了。只是她把它们都锁起来了。”
女儿没有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一张哈罗德的照片,斯金纳太太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她曾经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儿,但米莉森特并没有理会她。从婆罗洲回来以后,米莉森特就一直不爱说话;斯金纳太太想对她表示一下同情,但是看见她这个样子,也就不再想表示什么了。她好像也不大情愿谈起自己痛失丈夫的遭遇。悲伤,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斯金纳先生就曾经告诫过自己的夫人,对待米莉森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一个人独处。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斯金纳太太就转念想到,他们该动身去参加宴会了。
“你爸问我,我是不是觉得他应该戴一顶大礼帽,”她说。“我说,我觉得保险起见,还是戴上比较好。”
那场花园宴会的排场会很大。大家会品尝到博迪糖果店的草莓香草双色冰激凌,而且还有海伍德家自制的冰咖啡。社会各界名流都会参加。宴会的主人要向客人们介绍香港主教,那位主教这几天就住在卡农·海伍德的家里,因为他是卡农上大学时的老同学。这次,他还要作一个演讲,谈谈他在中国的传教活动。斯金纳太太的一个女儿也曾经在东方度过八个春秋,她的女婿又曾经是婆罗洲一个地区的驻地长官,所以她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当然,在那些跟殖民地之类的事情毫无关系的人们看来,这种演讲虽然有趣,但并不像对她具有那么重要的意义。
“只了解英国的人,怎么可能对英国有真正的了解呢?”斯金纳先生这样说过。
这时,斯金纳先生走进房间。斯金纳先生子承父业,也是一名律师,在林肯律师学院广场(林肯律师学院广场(Lincoln*餾 Inn Fields),伦敦最大的公共广场。)开了几家事务所。他每天早上到伦敦市区去上班,傍晚回家。他能陪夫人和女儿去参加卡农家的宴会,那得感谢卡农明智地把宴会选定在星期六。
斯金纳先生穿着燕尾服和灰色花呢裤子,十分精神。他并不刻意讲究穿着,但很干练。他看上去像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事务的辩护律师,而且他确实做得不错。他的事务所从来都不受理哪怕有一点点不正经的业务;如果有客人请他解决一些不大体面的麻烦事情,斯金纳先生就会变得一脸的严肃。
“我想,本事务所是不太有意承办这类案件的,”他会说。“您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拿过一个便条簿,在上面刷刷地写下几个名字和地址。他撕下一张纸来,递给对方。
“如果我是您,就会去拜访这几个人。如果您提到我的名字,我相信他们会尽力为您帮忙的。”
斯金纳先生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头顶也全秃了。他那苍白而单薄的嘴唇紧闭着,但蓝色的眼睛里却透出一份羞怯。他的两颊没有血色,脸上满是皱纹。
“我看见你穿上那条新裤子了,”斯金纳太太说。
“我觉得这样的场合挺合适,”他答道。“我在想是否要在翻领上别一朵花呢。”
“要是我的话,就不别那种东西,爸,”凯瑟琳说。“我觉得那样子太难看了。”
“许多人都别花的,”斯金纳太太说。
“只有小职员那种人才会别花呢,”凯瑟琳说。“你也知道,海伍德会请各种各样的人来参加;再说,我们还在服丧呢。”
“我不知道在主教作完演讲之后,会不会要大家捐款哦,”斯金纳先生说。
“我想不太会吧,”斯金纳太太说。
“我觉得要真是那样,就有点儿损了,”凯瑟琳附和地说。
“保险起见,还是准备一下比较好,”斯金纳先生说。“到时候,我就代表我们一家人来捐。可我不知道捐十个先令够不够啊?还是必须捐一个英镑?”
“我觉得要么不捐,要捐就捐一个英镑,爸,”凯瑟琳说。
“我会见机行事的。我不想比别人捐的少,但也没有理由捐得比别人多。”
凯瑟琳把文件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站起身。她看了看手表。
“米莉森特准备好了吗?”斯金纳太太问道。
“还有的是时间。人家请我们四点钟去,我想我们没必要赶在四点半之前到场(按照英国人参加宴会的习惯,客人一般会比请柬上写的时间晚一些到达。)。我吩咐过戴维斯,四点一刻把车开过来。”
往常都是凯瑟琳开车,但像今天这样的大场合,不妨就让花匠戴维斯穿上制服,权当一回司机吧。这样汽车开到门口,派头会大一点。再说,凯瑟琳穿上那件新的套衫,自然也不太愿意自己开车。她看见母亲把手指一根根地往新手套里伸,不禁想起自己也该戴一副手套。她闻了闻自己的手套是不是还留着肥皂味儿。还好,只有一点味儿。她相信没有人会察觉到。
房门终于打开了,米莉森特走了进来。她穿着寡妇的丧服。斯金纳太太对她的这身打扮很看不惯,但她知道在这一年之内,米莉森特必须穿成这样。这套丧服跟她并不相配,这有点儿可惜,因为有的人是挺适合穿这套丧服的。有一次,她自己就试着戴过米莉森特的帽子,再配上那根白带子、黑面纱,觉得自己挺适合那身打扮的。当然,她希望自己亲爱的丈夫艾尔弗雷德比她活得长,但要是他先走的话,那她会永远穿着丧服,不再脱下来的。维多利亚女王就一直没有脱下丧服。可米莉森特的情况不一样,她年轻多了;她只有三十六岁;三十六岁就当了寡妇,实在是太惨了。而且,她也不太有机会再婚。凯瑟琳如今也不太可能出嫁,她已经三十五岁了;米莉森特和哈罗德上次回国的时候,斯金纳太太就建议他们俩把凯瑟琳接过去,跟他们一起住;哈罗德好像挺乐意,但米莉森特坚决反对。斯金纳太太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行。那原本可以给凯瑟琳一个机会。当然,那并不是因为他们想把她打发掉,而是因为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可他们在国内认识的男人都已经结婚了。米莉森特的解释是,那边的气候太恶劣了。这话没错,她本人的脸色就很难看。有谁能想象,当初米莉森特可是比她妹妹更漂亮的呀。随着年龄的增长,凯瑟琳越来越有姿色了(当然也有人说她太瘦了),现在又把头发剪短了,再加上风雨无阻地打高尔夫球,两颊变得红扑扑的,看得斯金纳太太心里十分怜爱。而可怜的米莉森特呢,就没有人那样评论她了;她完全失去了身材;她原本就个头不高,现在又发胖了,简直就像一个矮胖墩儿。她也确实太胖了,斯金纳太太猜想这大概是因为热带气候太热,她没法出去活动吧。她的肤色呈灰黄色,像泥土一般,那一双蓝眼睛原本是她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如今也变得暗淡无光了。
“她的脖子要找人看一下,”斯金纳太太心想。“两边的肉都坠下来了,实在有点儿可怕。”
这件事儿她跟丈夫谈过一两回。斯金纳先生的回答是,米莉森特已经不再年轻了;这话也没错,可也不能听其自然,随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斯金纳太太决定要跟女儿好好谈谈,但她必须照顾到女儿的悲伤情绪,所以愿意等她一年服丧完了之后再说。米莉森特原本一想到要跟母亲交谈就有点儿紧张,现在凭这个理由可以将此事推迟一年,她也很乐意接受。米莉森特已经完全变了个人。她老是阴沉着脸,她母亲跟她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感到很不自在。斯金纳太太总爱大声唠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是你要跟米莉森特说说话吧(就是随便说说的那种),她老是阴阳怪气的,习惯性地不作回答,你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有。有时候,斯金纳太太感到忍无可忍,必须提醒自己说,可怜的哈罗德才死了八个月啊,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缓过来,对米莉森特表现得不那么严厉。
寡妇默默地走上前来,窗外的一线阳光照在她阴沉的脸上,但是凯瑟琳却背朝着窗户站在那里。她对姐姐凝神望了片刻。
“米莉森特,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她说。“我今天早晨跟格拉迪丝·海伍德打了一场高尔夫。”
“你赢她了吗?”米莉森特问道。
格拉迪丝是卡农家里唯一还没有结婚的女儿。
“她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米莉森特的目光越过妹妹,落到那个正在花园里浇花的小女孩身上。
“妈,你有没有让安妮把琼带到厨房来喝茶?”她问道。
“说了,等仆人们喝茶的时候再让她喝吧。”
凯瑟琳冷冷地看着姐姐。
“主教回国的时候,在新加坡停了两三天,”她接着说。“他很喜欢旅行。他去过婆罗洲,许多你认识的人他都认识。”
“他一定很乐意见到你,亲爱的,”斯金纳太太说。“他认识可怜的哈罗德吗?”
“认识,他在吉所罗见过他。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他说,听到他的死讯,他感到十分震惊。”
米莉森特坐下来,慢慢地戴上她的黑手套。女儿听到这些话竟然保持沉默,这使斯金纳太太感到有点儿意外。
“哦,米莉森特,”她说。“哈罗德的照片不见了。是你拿走的吗?”
“嗯,我把它收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愿意把它放在外面呢。”
米莉森特又不说话了。这个习惯确实令人生气。
凯瑟琳微微地侧过身子,好正面对着她姐姐。
“米莉森特,你为啥跟我们说哈罗德是得感冒死的?”
寡妇一动不动,她定睛看着凯瑟琳,土灰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但却带着一层阴翳。她没有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凯瑟琳?”斯金纳先生吃惊地问道。
“主教说哈罗德是自杀死的。”
斯金纳太太失声叫了起来,她的丈夫摆摆手,示意让她安静。
“这是真的吗,米莉森特?”
“是真的。”
“那你干吗不告诉我们真相呢?”
米莉森特迟疑了一会儿。她身旁的桌子上有一件文莱的铜器,她的手指在上面慵懒地抚摸着。那也是哈罗德送的礼物。
“我想这样对琼比较好,让她相信她爸是得感冒死的。我不想什么都让她知道。”
“你把我们放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凯瑟琳皱了皱眉头说。“格拉迪丝·海伍德怪我没有把真相告诉她,觉得我不够意思。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她相信,我自己也根本不了解真相。她说她爸也很不高兴。他说,我们两家有这么多年的交情,考虑到他还是你们的证婚人,平时关系又很近,等等这些,他原以为我们会完全信任他。无论怎么样,即使我们不想把真相告诉他,也没有必要对他撒谎呀。”
“这一点,我必须说我同意他的观点,”斯金纳先生带着尖刻的口吻说。
“当然,我对格拉迪丝说,这事不应该怪我们。我们只是把你跟我们说的再转叙给他们而已。”
“但愿这件事儿没把你们那场高尔夫球赛搞砸吧,”米莉森特说。
“你可真是的,亲爱的,我觉得你这话太不成体统啦,”她父亲大声说道。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空着的壁炉,按他习惯的样子,叉开燕尾服,站在壁炉前面。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米莉森特说,“如果我想把这事儿埋在心里,我不明白凭什么我就不可以这么做呢。”
“你对你妈都不愿说,看来你对你妈也没什么感情了,”斯金纳太太说。
米莉森特耸了耸肩。
“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迟早会露馅儿的,”凯瑟琳说。
“凭什么?我相信两个爱嚼舌头的老牧师除了议论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谈了。”
“当主教说他去过婆罗洲的时候,海伍德家的人自然就会问他认识不认识你和哈罗德。”
“谈了半天,都没谈到点子上,”斯金纳先生说。“我认为你应该把真相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决定怎么做是最好的。作为律师,我可以告诉你,从长远来看,你越是想隐瞒真相,就越会把事情搞糟。”
“可怜的哈罗德,”斯金纳太太说,眼泪开始顺着她涂满胭脂的脸颊上流下来。“这太可怕了吧。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好女婿。究竟是什么事情招引他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来的呢?”
“气候。”
“我觉得你最好把所有真相都给我们讲清楚,米莉森特,”她的父亲说道。
“凯瑟琳会告诉你们的。”
凯瑟琳迟疑了一会儿。她要讲的事情确实是挺吓人的。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看来真的很可怕。
“主教说他是割喉咙死的。”
斯金纳太太喘着粗气,她一激动,竟冲到她那遭受不幸的女儿身边。她想把她搂在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呀,”她哽咽着说。
但米莉森特却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请别来烦我,妈。这种搂来抱去的,我真的受不了。”
“你也真是的,米莉森特,”斯金纳先生皱起眉头说道。
他觉得女儿的举止太不像话了。
斯金纳太太小心地用手帕吸干眼泪,一边叹气,一边轻轻摇着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凯瑟琳不耐烦地摆弄着自己脖子上的长项链。
“我姐夫是怎么死的,这事的详细情况要由我的朋友来告诉我,真是太荒谬了。这让我们大家在别人眼里都变得像傻瓜一样。主教很想见你,米莉森特;他想告诉你,他是多么替你难过。”她停了一下,但米莉森特没有说话。“他说,当时米莉森特带着琼在外面,当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可怜的哈罗德躺在床上死了。”
“那一定使人大为震惊,”斯金纳先生说。
斯金纳太太又开始哭了,但是凯瑟琳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妈,别哭了,”她说。“眼睛哭红了,人家会笑话的。”
大家都沉默不语,斯金纳太太擦干眼泪,用了很大功夫,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戴着可怜的哈罗德送给她的白鹭羽毛,这使她感觉十分异样。
“还有件事情我也应该告诉你们,”凯瑟琳说。
米莉森特还是不打紧地看着妹妹,目光是定定的,但带着一点警觉。那种神态,就像是一个人在等着听到一记响声,生怕自己错过似的。
“我不想说什么话来伤害你的感情,亲爱的,”凯瑟琳接着说,“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主教说,哈罗德酗酒。”
“噢,天哪,真可怕呀!”斯金纳太太喊道。“这话听起来多吓人哪!是格拉迪丝·海伍德告诉你的吗?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这就是隐瞒事实真相的结果,”斯金纳先生不耐烦地说道。“这种事情是百试不爽的。你越是想把事情隐藏起来,各种流言蜚语就越会传开去,说得比真相还糟十倍。”
“主教在新加坡的时候,人家跟他说,哈罗德是在喝了酒,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自杀的。我觉得,出于对我们全家人的考虑,米莉森特,你应该站出来否认这种说法。”
“这样去谈论一个已经过世的人,真是太不应该了,”斯金纳太太说。“更何况,等琼长大了,对孩子也不好。”
“但是这种说法有什么依据吗,米莉森特?”她父亲问道。“哈罗德做事一向很有节制呀。”
“这个嘛,”寡妇说。
“他喝酒吗?”
“简直是个酒鬼。”
这个回答是大家没有想到的,而且语气那么尖刻,他们三个人都大为震惊。
“米莉森特,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谈论你死去的丈夫呢?”她的母亲嚷道,那整齐地戴着手套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回家以后,一直有点儿怪里怪气的。我绝不能相信我的女儿会用这种态度去看待她丈夫的去世。”
“先别说这个啦,孩子他妈,”斯金纳先生说。“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详谈。”
他走到窗前,朝那充满阳光的小花园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回屋子当中。他从兜儿里掏出夹鼻眼镜,但是他并不打算把它戴上,而是用手帕擦拭着。米莉森特望着他,眼里明显地含着讥讽的意味。斯金纳先生心里烦恼极了。他干完了一周的工作,在星期一上班之前,原本可以过上一段清静的日子。虽然他跟夫人说过,这个花园宴会是件讨厌的事情,还不如在自己家的花园里静静地吃个午茶更加惬意,但他心里还是一直很想去的。对于在中国传教的活动,他不太感兴趣,不过认识一下那位主教,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可是谁会料到现在会出这种事情!他对这类事情,是绝不愿意搅和进去的;何况有人跟他说,他的女婿是个酒鬼,还自寻短见,让他毫无心理准备,这实在是太令人不快了。米莉森特若有所思地把自己的白色袖口抚平。那副镇定的样子也惹他生气,可他并没有朝她发火,却对小女儿开了腔:
“你干吗不坐下,凯瑟琳?屋子里有的是椅子。”
凯瑟琳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句话也没说。斯金纳先生走到米莉森特面前停下,面对着她。
“当然,我明白你为什么跟我们说哈罗德是得感冒死的。我觉得那是个错误,因为那种事情迟早是会暴露出来的。我不知道主教跟海伍德的家人所说的话,有几分恰巧与事实相符;但是如果你听我的建议,你就应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再作计议。既然这件事情被卡农·海伍德和格拉迪丝知道了,那么我们不能指望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像我们这种地方,人们都爱说长道短的。不管什么事情,一定要把真相弄得清清楚楚,那样对我们大家都会更有利。”
斯金纳太太和凯瑟琳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她们等着米莉森特作出回应。但是她却以被动的神情听着,脸上的红晕早已消逝,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苍白和土灰色。
“要是我真的把什么都说出来,我想你们会不大乐意听的。”她说。
“你要相信,我们是同情你、理解你的,”凯瑟琳认真地说道。
米莉森特朝她瞥了一眼,紧闭的嘴角上掠过一丝微笑。她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斯金纳太太心里很不自在,感觉米莉森特在看他们的时候,就像是他们三个都是服装店里的人体模特儿。她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跟他们三个人没有一点儿关系。
“其实,我嫁给哈罗德的时候,我并不爱他。”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斯金纳太太差点叫出声来,她丈夫迅速地做一个几乎无人察觉的手势阻止了她,多年来的夫妻生活,使这个动作足以在他们之间传神达意。米莉森特接着说道,声调平稳而缓慢,语气也没有多大变化。
“我那时二十七岁,好像也没有其他人愿意娶我。不错,他当时已经四十四岁,年纪似乎有点儿大,可他有个挺不错的职位,是吧?而我呢,也不大可能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斯金纳太太又想叫出声来,但是她想起自己还要去赴宴呢。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把他的照片拿走了,”她伤心地说。
“妈妈,你可别这么说。”凯瑟琳大声说道。
照片是哈罗德跟米莉森特订婚的时候照的,哈罗德的形象挺不错。斯金纳太太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有修养的男人。他身材魁梧、高大,或许有点儿胖,但举止得体,外表庄重。
他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谢顶,可是现在的男人,顶都谢得比较早;何况他说过,硬壳帽,就是那种遮阳帽,对头发伤害挺大。他留了两撇小黑胡子,脸晒得黑黑的。他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就是他的那双眼睛,棕色的、大大的,跟琼的眼睛一样。他跟人说话也很有趣。凯瑟琳说他爱吹牛,但斯金纳太太却没觉得,男人说话有点儿发号施令,她并不在意;特别是当她发现(那可是不多一会儿的事),他竟被米莉森特迷住了,便开始非常喜欢他起来。他对斯金纳太太一直表现得很殷勤,他跟她谈自己工作的地区,告诉她自己捕杀的大猎物,她也听得很认真,仿佛对此很感兴趣。凯瑟琳说哈罗德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而斯金纳太太却属于对男人的自夸都全盘接受的一辈人。米莉森特很快就看出大势已定,虽然她什么也没跟母亲说,但她母亲心里明白,要是哈罗德向她求婚,她肯定会同意接受他。
跟哈罗德在一起的是一些在婆罗洲住了三十多年的人,他们都认为那个地方不错。谁要说女人在那里不能过上舒服的日子,那是没有根据的;当然,小孩子到了七岁就必须回国,但斯金纳太太觉得现在就操这份心还为时过早。她请哈罗德到家里来吃饭,说喝午茶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会在家。他的时间似乎安排得挺松,所以当他住在老朋友家里一段时间,就要离开的时候,斯金纳太太跟他说,希望他能到自己家里来住上两个星期。也就是在这次来访快结束的时候,哈罗德跟米莉森特订了婚。他们先举办了隆重的婚礼,然后到威尼斯度蜜月,这才坐船去东方。轮船每到一个港口,米莉森特都要给家里写信。看来她挺幸福。
“吉所罗的人都对我很好,”她说。吉所罗是婆罗洲的重镇。“我们跟驻地长官住在一起,大家轮流请我们吃饭。有那么一两次,我听到有人请哈罗德去喝酒,他拒绝了;他说自己现在结婚了,已经重新做人了。他们都大笑了起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长官夫人格雷太太对我说,大家都很高兴见到哈罗德结婚了。她说,一个单身汉在边防哨所服役是很寂寞的。我们离开吉所罗的时候,格雷太太阴阳怪气地跟我道别,我感觉很是异样。好像她要郑重地把哈罗德交付给我照顾似的。”
他们默默地听她讲述。凯瑟琳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姐姐那副冷漠的脸,而斯金纳先生一直盯着他老婆坐着的那张沙发后面,挂在墙上的曲刃短剑(曲刃短剑(kris),马来人用的匕首,刀锋呈波浪形。)、帕兰刀(帕兰刀(parang),马来人用的带鞘砍刀。)等马来人的土制武器。
“一年半以后,当我重新回到吉所罗时,我才明白他们原先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古怪,”米莉森特发出一种细微的怪声,像是嘲笑之后的回音。“到了那时候,我才明白了以前一直没搞明白的很多事情。哈罗德那次回国,原来就是为了要结婚。可他并不在乎跟谁结婚。妈妈,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是怎么跟他套近乎的吗?其实,我们根本不用花那么大的功夫。”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米莉森特,”斯金纳太太说,语气中颇带一点儿酸楚,因为这样拐弯抹角地指责她用心计,让她着实不很开心。“我还以为他被你迷住了。”
米莉森特耸了耸她那肥胖的肩膀。
“他是个酗酒成性的人。他每天晚上都要抱一瓶威士忌上床,天亮前把它喝光。秘书长跟他说过,如果他再不戒酒就必须辞职。秘书长表示,他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以先回英国去休假一段时间。他还建议他讨个老婆,那样回来以后就会有人管住他。哈罗德娶我,因为他想要一个管他的人。吉所罗的那些人打赌,看我能让他清醒多长时间。”
“可是他爱你呀,”斯金纳太太抢过话头说。“你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谈起你的,而且就在你刚刚谈到的那段期间,你去吉所罗生琼的时候,他给我写了一封多么感人的信来谈你啊。”
米莉森特又望着母亲,土灰色的脸庞上出现了红晕。她的两只手搭在大腿上,开始微微地颤抖。她想起她刚结婚头几个月的情形。官方的汽艇把他们送到入河口,他俩在那间孟加拉式平房里过了一夜,那个小屋,哈罗德戏称之为他们的海滨别墅。第二天,他俩乘一艘普拉胡帆船(普拉胡帆船(prahu),马来亚或印尼的一种帆船,典型的有一个大三角风帆和舷外架,又称双体帆船。)逆流而上。她从读过的小说里猜想,婆罗洲的河流都是漆黑一片、阴森可怕的,可事实上天却那么蓝,还点缀着几朵白云;海榄雌和聂帕榈的绿树枝被流水冲刷后,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河的两岸,茂密的丛林连成一片,遥远的天空映衬出一座高山的崎岖轮廓。清晨的空气清新凉爽。她仿佛踏进一片友善而肥沃的土地,感到无限的自由。他们眺望着河的两岸,猴子们正坐在缠绕的树枝上;有一次,哈罗德指着一段像树桩一样的东西,说那是一条鳄鱼。副长官穿着帆布裤,戴着遮阳帽,站在码头上迎接他们,还有十几个士兵齐刷刷排成一溜向他们致意。他们向她介绍了副长官,他叫辛普森。
“哎呀,长官,”他对哈罗德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回来。没有你,可真是寂寞透了。”
长官住的那间孟加拉式平房,坐落在一个小山顶上,周围有一个长满各色野花的花园。这是一座破旧的房子,家具也很少,但是房间里却很凉快,而且宽敞。
“我们的村庄(原文是kampong,专指马来亚的小村庄。)就在那儿,”哈罗德指着前方说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她听见椰林里响起了一片锣声。这让她心里感觉有点儿奇怪。
虽然她没什么事情可做,但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轻松。每天早晨,侍从会把茶端到他们面前。哈罗德只穿一件背心和一条纱笼(纱笼(sarong),或译围裙,马来亚的民族服装,色彩鲜艳,男女皆穿。),而她穿着晨衣,他们就这样一直在廊台上散步,享受着清晨的芬芳,直到穿衣服进早餐。然后,哈罗德去他的办公室,她就花一两个小时学习马来语。他回来吃午饭,然后又去办公室,她就睡个午觉。喝完下午茶,他俩振作精神,就出门散步,或打高尔夫;哈罗德已经把孟加拉式平房下边的丛林清除掉,整出来一块平地,建了一个九洞高尔夫球场。晚上六点时分,夜色降临,辛普森先生会过来喝一杯。他们会聊天,直到吃夜宵的时候。有时,哈罗德和辛普森先生也会一起下棋。温暖的夜晚是迷人的。萤火虫把廊台两边的灌木丛变成了闪动着冷光的点点信号灯,开花的树林里传来阵阵甜美的香气。晚饭之后,他们阅读六周前从伦敦寄出的报纸,然后上床睡觉。米莉森特非常享受这种女人的婚后生活,她有自己的房子,对那些土著仆人也很满意;他们穿着色彩鲜艳的纱笼,光着脚在孟加拉式平房里走动,没有响声,态度也很友好。这种生活使她快活,感到作为一个驻地长官的夫人挺受人尊重。哈罗德会说流利的马来语,他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气、那种尊严,都让她感觉很好。她有时会到法院去,甚至还旁听他审理案件。他要处理的事务很多,但他却处理得十分干练,她不禁对他生出一番敬意。辛普森先生告诉她,哈罗德对当地土著人的了解,在整个婆罗洲是数一数二的。他坚定、机智、幽默,这些特点综合起来,用以对付那些怯弱、好斗、多疑的土著是必不可少的。米莉森特开始对自己的丈夫怀有某种程度的钦佩。
他们结婚快满一年的时候,两个英国的自然学家在往内地去的途中,跟他们住过几天。他们拿出总督的一封介绍信,信中措词诚恳,所以哈罗德表示要盛情款待他们。他们的来访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可喜的变化。米莉森特邀请辛普森先生共进晚餐(他住在“屯堡”,所以只有在星期天晚上才能跟他们吃饭),饭后男人们坐下来打桥牌。过了一会儿,米莉森特就去睡觉了,可是他们吵闹个不停,弄得她好久也没能睡着。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哈罗德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把她吵醒了。她没有作声。哈罗德决定先洗个澡再上床;浴室就在他们卧室底下,他顺着台阶往下走。突然听见外面扑通一声,他摔了一跤,于是他破口大骂。接着,他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她听见他用一桶桶的凉水往自己身上泼,过了一会儿,他拖着脚步(这次是小心翼翼的)爬上台阶,悄悄地上了床。米莉森特假装睡着了,她恶心透了。哈罗德喝醉了。她决定明早跟他谈谈。那两位自然学家究竟会怎么看他呢?可到了第二天早晨,哈罗德表现得仪表堂堂,她一下子吃不准该不该再提起那事儿了。到了八点钟,哈罗德和她,还有那两位客人,坐下来吃早饭。哈罗德环顾四周。
“麦片粥,”他说。“米莉森特,你为什么不在客人们吃早点的时候,弄点伍斯特(伍斯特(Worcester),英格兰中西部城市。)风味的辣酱油呢?我想他们此刻最想吃的就是这个东西了。我呢,只想来一点威士忌加苏打水。”
两位自然学家笑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的丈夫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其中一位说道。
“有贵客光临,如果第一个晚上我就没让两位吃饱喝足了再去睡觉,那是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哈罗德用他那种周到而体面的方式说道。
米莉森特脸上露出一丝讪笑,想到昨晚这两位客人也跟她丈夫一样喝得烂醉,心里略微感到有些宽慰。第二天晚上,她一直陪在他们身边,到了一个恰如其分的点上,大家就散了。她很高兴,两位客人终于上路了。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过了几个月,哈罗德去视察他所管辖的某个地区,结果染上了很重的疟疾回来。这种病,她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可此前她听人说起过好几回,所以哈罗德病愈之后身体虚弱,她也没感觉有什么奇怪。她感觉奇怪的是,他的举止有点儿反常。他下班回来,总是呆滞地凝视着她;有时他站在廊台上,对英国的政治局势发表长篇大论,身体微微摇晃,但是还能保持仪态;但说着说着,就前言不搭后语起来,于是他就看着她,带着一副跟他惯有的体面不太相称的狡黠神情说道:
“真是把人害苦了,这该死的疟疾。唉,小妞,你不懂,要想建造一个帝国,会把一个男人压死的。”
她感觉到,辛普森先生开始显得担忧起来,有一两次他俩单独在一块儿,他好像要跟她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出于腼腆又缩了回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使她心神不定,终于有一天晚上,哈罗德不知为什么在办公室里呆得比平时更久,于是她就对辛普森进行了盘问。
“辛普森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她蓦地问道。
他脸刷地红了,有点儿迟疑。
“没有啊。您怎么会想到我有话要跟您说的呢?”
辛普森先生是个瘦瘦的、高挑的年轻小伙儿,二十四岁,一头漂亮的鬈发,他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把它梳得平整。他的手腕被蚊子咬得红一块紫一块,还留着几处疤痕。米莉森特淡定地望着他。
“如果这事跟哈罗德有关,你不觉得跟我说白了更好吗?”
这时,他满脸通红,坐在藤椅上,扭过来扭过去,怎么都不舒服。米莉森特坚决要他说出来。
“我担心您会觉得我是个死不要脸的,”他终于开口说。“背地里说自己上司的坏话,我这人真是太烂了。疟疾真是个烂透了的病,谁要是得了一回,就会感到彻底完蛋的。”
他又迟疑了一下。嘴角耷拉着,就像要哭出来似的。在米莉森特的眼里,他就像个孩子。
“我会像坟墓一样保守这个秘密,”她说,面带微笑,努力隐藏着内心的不安。“告诉我吧。”
“我觉得很遗憾,您丈夫在办公室里放着一瓶威士忌。这样他就可以比平时多喝上几口。”
辛普森先生激动得声音都哑了。米莉森特突然感到浑身冰凉,瑟瑟发抖。她竭力保持镇定,因为她知道不能吓着那个孩子,否则就无法让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他不愿再说什么了。她求他,哄他,告诉他有责任说出来,但最后还是自己哭了起来。这时,辛普森跟她说,哈罗德近两个星期一直在酗酒,土著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说他很快就会恢复结婚前的那些坏习惯。从前他就有酗酒的坏习惯;至于当时具体酗酒到什么程度,不管米莉森特怎样盘问,辛普森先生就是咬紧牙关,不肯透露。
“你觉得他这会儿就在喝酒吗?”她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
米莉森特突然感到怒火中烧,既羞耻又愤恨。那个“屯堡”,其实也是法院的所在地,之所以那么叫它,是因为那里屯放着枪支弹药。“屯堡”位于驻地长官哈罗德的孟加拉式平房对面,本身带一个花园。太阳快下山了,米莉森特不需要戴上帽子。她站起身,径直朝对面走去。她穿过哈罗德审理案件的大厅,看见他坐在大厅后面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一瓶威士忌。他一边抽烟,一边跟三四个马来人说话;那些马来人站在他的面前听他说话,脸上是谄媚又含有藐视的表情。哈罗德满面通红。
那几个土著人一下子没影儿了。
“我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她说。
他装出惯常的那副刻意的礼貌态度招呼她,但是却显得跌跌撞撞。他觉察到自己站不稳,于是装出一副刻意的仪表堂堂的派头。
“请坐,亲爱的,请坐。公务紧急,耽误了一会儿。”
她愤怒地瞪着他。
“你喝醉了,”她说。
他直愣愣地望着她,两只眼珠子略微鼓出,肥大的脸盘上露出一副倨傲的神情。
“我听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他说。
她原本打算用一连串激愤的言词,劝他改邪归正,但现在却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一屁股坐进椅子,两手捂着脸。哈罗德看了她一会儿,泪水也从脸颊上流下来;他朝她走去,张开双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抽泣着,把她搂在怀里。
“原谅我,原谅我,”他说。“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永远不再发生。这都是该死的疟疾害的。”
“这事太丢脸了,”她呜咽着说。
他像个孩子般地哭着。这个仪表堂堂的大男人竟做出这样的自我谴责,实在令人感动。过了一会儿,米莉森特抬起头来。他的两眼带着恳求和悔恨的神情,搜寻着她的目光。
“你能向我保证,永远不再酗酒了吗?”
“我保证,我保证。我恨透了那个东西。”
就在这时,她告诉他自己怀孕了。他真是喜出望外。
“我只想要那一件东西。它会让我做个真正的人。”
他们两人回到孟加拉式平房。哈罗德洗了个澡,然后小睡了一会儿。晚饭之后,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谈得很平静。他承认自己在跟她结婚之前,有时喝酒喝得过量;生活在驻地分署,是很容易染上坏习惯的。米莉森特提出的各种要求,他都照单全收。
分娩前的几个月,米莉森特必须到吉所罗去,在那段时间里,哈罗德一直是个尽心的丈夫,温柔、体贴、豪迈、热情;他无可挑剔。一艘小汽艇来接她,她要离开他六个星期,他向她忠实地保证,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滴酒不沾。他把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从不食言,”他带着惯有的那种仪态说。“即使不作保证,你能想象我会在你经受痛苦的时候,做出给你增添麻烦的事情吗?”
琼出生了。米莉森特暂时住在驻地长官的家里,他的夫人格雷太太是个中年妇女,性情温良,对她十分友善。两个女人长时间单独相处,除了聊天,别无他事。时间久了,米莉森特对她丈夫过去酗酒的事情,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最难让她接受的一个事实是,哈罗德被警告过,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公职,就必须带一个老婆回来。这一点在她心里激起一股隐隐的怨恨之情。当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原来是个积习难改的酒鬼,她隐约感到有些不安。最让她害怕的是,在她不在家的那段时间,他可能会经不起那种嗜好的诱惑。她带着婴儿和一个保姆启程回家。她在河湾口过了一晚,并找了一个划独木舟的信差去通报她要回家了。当小汽艇快要靠岸时,她的眼神急切地扫过码头。哈罗德和辛普森先生站在那儿。那些士兵齐刷刷排成一溜,也在那儿迎候。哈罗德的身子略微有点儿晃悠,就像在颠簸的船上站不太稳一样,她的心突然一沉,她知道他喝醉了。
这次回国并不十分愉快。她几乎忘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都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地听她讲述。这时,她抖擞精神,才重新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她所讲述的一切似乎都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我知道自己恨他,”她说。“我本该杀了他。”
“噢,米莉森特,可别那么说,”她母亲叫道。“别忘了,他已经去世了,那个可怜的人。”
米莉森特朝母亲望了一眼,她的表情木然,一时间又笼上了一层阴翳。斯金纳先生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
“继续说,”凯瑟琳说。
“他知道我对他的过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反而变得无所顾忌了。三个月之后,他又有一次震颤性谵妄症(震颤性谵妄症(deliriumtremens,英文缩写D.T.),因过量摄入酒精引起的意识障碍,伴有幻觉、呓语、震颤等症状。)发作。”
“你干吗不离开他?”
“那有什么好处呢?要不了两个星期,他就会被开除公职。那样的话,谁来养活我和琼呢?我必须待在那儿。在他清醒的时候,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可是他喜欢我;我当初嫁给他也不是因为我爱他,不过是我想要出嫁而已。我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喝酒;我设法让格雷先生禁止威士忌从吉所罗运过来,可是他从中国人那儿弄到了。我就像猫盯老鼠一样地盯着他。他太狡猾了,我对付不了他。没过多久,他又有一次谵妄症发作。他在工作中失职了。我担心有人会向他的上司投诉。我们那儿离吉所罗有两天的路程,这种阻隔对我们是一种保护,但我还是觉得有人传话上去了,因为格雷先生私底下给我写了一封信,要我特别提防。我把信交给哈罗德看了。他愤怒得大吼大叫起来,但我看得出来,他害怕了,有两三个月,他始终是清醒的。接着,他又我行我素起来。在我们休假回国之前,一直都是那样。”
“在我们回国之前,我求他、恳求他千万要克制。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他在英国休假期间,表现还不错。在我们回去之前,我又警告过他。这几年他对琼非常疼爱,为她骄傲,琼也跟他很亲。她一直都喜欢她爸爸,甚至超过喜欢我。我问哈罗德,等孩子长大以后,是否愿意让她知道爸爸是个酒鬼。这个念头使他大惊失色;我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制伏他的绝招。我跟他说,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如果他让琼看见自己的爸爸喝醉了,我就立即把她带走,离开她的爸爸。你们知道吗,我说完这句话,他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当天晚上,我跪倒在地上感谢上苍,因为我终于找到一个拯救我丈夫的方法了。”
“他告诉我,如果我支持他,他愿意再次戒酒。我们下定决心,共同克服它。这一回,他真的很努力。当他觉得忍不住要喝一口的时候,他就来找我。你们知道,他总是有点儿盛气凌人的样子。可在我面前,他是那么谦卑,就像是个孩子,他依赖我。或许他在跟我结婚的时候并不爱我,可这时候他爱我,爱我和琼。我恨过他,因为那件丢脸的事儿,因为他喝醉了还要装得仪表堂堂、派头十足,实在令人厌恶;但是这会儿,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不是爱情,而是古怪的、羞涩的温情。他不只是我的丈夫,他像是一个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替他担心的孩子。他为我感到自豪,而我呢,你们知道,也感到自豪。他口若悬河,我也不再反感,只是觉得他那种威武的仪态实在很可笑,也很迷人。最后我们取得了胜利。整整两年,他滴酒未沾。他彻底戒掉了那种嗜好。他甚至可以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辛普森先生当时已经调离了,我们那儿又来了一个年轻人,名叫弗朗西斯的。”
“‘你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改造好的酒鬼哦,弗朗西斯,’哈罗德有一次跟他说道。‘要不是我老婆呀,我早就丢掉饭碗了。我娶的是全世界最棒的老婆啊,弗朗西斯。’”
“听到他说这些话,别提我心里有多美了。从前我经历的一切,现在我都觉得很值。我太高兴了。”
她沉默了。她回想起那条宽阔的、泛黄而混浊的河流,就在那条河的岸边,她生活了那么久。几只白鹭在颤抖的夕阳下闪着光,它们成群地朝着河的下游飞去,飞得很低、很快,然后四下散开。它们就像一串洁白的音符,激起一片涟漪,像春天般甜美、清纯,它们是一段神灵般的琶音,在无形的竖琴上,被一只无形的手弹奏出来。白鹭拍打着双翅,顺着葱绿的两岸飞翔,融化到苍茫的暮色里,好比一个幸福的人脑子里洋溢的快乐的思绪。
“不久,琼得病了。整整三个星期,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的。没有比在吉所罗更近的医生了,我们只好将就着请当地的一名药剂师来治病。孩子病好之后,我就把她带到河口,想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的海洋空气。我们在那儿住了一个星期。除了上次我离开家去生琼以外,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哈罗德。河口那儿有个小渔村,房子都搭建在木桩上,渔村离我们不远,但我们还是感觉很冷清。我非常想念哈罗德,甚至充满了柔情,突然间我感觉到我爱他了。所以当普拉胡帆船来接我们回去时,我兴奋极了,因为我要去告诉他。我觉得这件事情对他具有重大的意义。我简直没法形容我当时有多么高兴。我们正朝上游划去,船夫告诉我,弗朗西斯要到内地去抓一个谋杀丈夫的女人。已经走了两三天了。”
“哈罗德竟然没到码头上来接我,这让我感到意外;对待这类事情,他一向是很守礼节的;他经常说,夫妻间应该相敬如宾;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让他抽不出身来。我沿着小山坡往上走,那上面就是那间孟加拉式平房。保姆领着琼跟在我后面。小屋里安静得有点儿奇怪。好像一个仆人都不在,我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儿;我猜想也许哈罗德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回来,所以出去了。我走上台阶。琼说她口渴,保姆领她到下房去给她弄点喝的。哈罗德不在起居室。我喊他,但是没人回应。我感到失望,因为我真的希望他在家。我走进卧室。哈罗德根本就没有出门:他正躺在床上睡觉。我实在觉得很好玩,因为他一向自称从来不睡午觉的。他说我们白种人没有必要养成那种习惯。我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我想跟他开个玩笑。我掀开蚊帐。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只穿了一条纱笼,身边是一个威士忌的空瓶子。他喝醉了。”
“老毛病又犯了。我多年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的梦想破灭了。一切都没有指望了。我感到怒火中烧。”
米莉森特的脸上又泛起一片带着阴翳的红晕,双手紧紧抓着她坐的那把椅子的扶手。
“我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他。‘你这个畜生,’我叫道,‘你这个畜生!’我气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不停地摇晃着他。你们不知道他的样子多叫人恶心,肥头大耳的,光着上半身;他有好几天没剃胡子了,脸蛋又肿又紫。他喘着粗气。我对他是大喊大叫,可他根本不理会。我想把他从床上拖下来,可是他太重了。他像根木头一样躺着不动。‘睁开眼睛,’我尖叫道。我又抓着他使劲摇晃。我恨他。我比以前更加恨他,因为有一个星期,我曾经用我的整个身心去爱他。他对不起我。他太对不起我了。我要告诉他,他是个多么肮脏的畜生。可是我没办法让他知道。‘睁开你的眼睛,’我叫道。我决定要让他睁开眼睛来看我。”
寡妇舔着自己干涸的嘴唇。她的呼吸好像有点儿急促。她说不出话了。
“要我说吧,就他当时的状况,还不如就让他睡着好了,”凯瑟琳说。
“床边的墙上挂着一把帕兰刀。你们知道,哈罗德就喜欢那些古董。”
“什么叫‘帕兰刀’?”斯金纳太太问道。
“别犯傻了,孩子他妈,”她丈夫不耐烦地说。“你身后的墙上就挂着一把呢。”
他指了指那把马来短刀,不知什么缘故,他的目光一直就下意识地没有离开过那个东西。斯金纳太太倏地蜷缩到沙发的一角,做出一个受到惊吓的手势,似乎有人跟她说她身旁盘着一条蛇。
“突然,一股鲜血从哈罗德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喉咙上割了一道大红口子。”
“米莉森特,”凯瑟琳叫唤了一声,嗖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扑向她的姐姐。“凭上帝起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斯金纳太太惊吓得站了起来,两眼瞪着她,嘴巴张得很大。
“那把帕兰刀已经不在墙上了。它在床上。这时,哈罗德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长得跟琼一模一样。”
“可我不太明白,”斯金纳先生说。“如果他当时处于你所描述的状态,怎么可能自杀呢?”
凯瑟琳抓着姐姐的肩膀,愤怒地摇晃着。
“米莉森特,看在上帝的分上,请解释清楚。”
米莉森特从妹妹的手中挣脱出来。
“帕兰刀挂在墙上,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到处都是血,哈罗德睁开了眼睛。他几乎当场就死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喘了口气。”
这时,斯金纳先生才缓过来,张口说话。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那是谋杀!”
米莉森特脸涨得通红,用轻蔑而仇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使他倒退了半步。斯金纳太太叫道:
“米莉森特,那不是你干的吧?”
这时,米莉森特做了一件举动,让他们感到自己血管里的血都凝成了冰。她格格地笑了起来。
“难道还会是别人干的吗,”她说。
“我的天!”斯金纳先生嘟囔道。
凯瑟琳僵直地站在那儿,两手捂着胸口,像是经受不住心脏的跳动。
“后来怎么了?”她问。
“我尖叫起来。我跑到窗前,推开窗户。我叫保姆过来。她带着琼从院子那边过来。‘琼别过来,’我喊道。‘别让琼过来。’她找来了厨师,让他照顾孩子。我催她快点。她上来了,我就把哈罗德指给她看。‘老爷自杀啦!’我大叫道。她尖叫一声,就跑出了房门。”
“谁也不敢靠近。大家都吓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我写信给弗朗西斯先生,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他马上回来。”
“你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话怎么说?”
“我说,我从河口回来,发现哈罗德的喉咙被割断了。你们知道,在热带地区,人死了就要尽快埋掉。我弄了一口中国棺材,士兵们就在‘屯堡’后面挖了一个墓。等弗朗西斯先生回来时,哈罗德已经下葬快两天了。弗朗西斯还是个孩子。我可以随便应付他。我告诉他,我发现哈罗德手里握着那把帕兰刀,毫无疑问,他是在谵妄症发作时自杀的。我把空酒瓶拿给他看。仆人们也说,自从我离家到海边去以后,他一直喝酒喝得很厉害。我在吉所罗也是那样说的。大家都挺同情我,政府还给了我一笔抚恤金。”
有好一会儿,大家都沉默不语。最后,斯金纳先生终于缓过神来。
“我是专业从事法律工作的。我是一个律师。我承担某些职责。我们这项工作一直是最受人尊敬的。你让我处在一个难堪的境地。”
他苦苦地思索着,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搜寻那些跟他玩着躲猫猫的词语。米莉森特蔑视地望了他一眼。
“你想怎么样?”
“那是谋杀,确凿无疑;你认为我能保持沉默吗?”
“别瞎扯啦,爸,”凯瑟琳厉声说道。“不准你告发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让我处在一个难堪的境地,”他重复说了一遍。
米莉森特又耸了耸肩。
“当初可是你们要我说出来的。这件事情我独自忍受了那么久。现在该轮到你们也来忍受了。”
这时,女仆推开了房门。
“老爷,戴维斯已经把车停在下面了,”她说。
凯瑟琳装作镇定的样子说了几句,女仆就退了出去。
“我们该走了,”米莉森特说。
“我现在不可能去赴宴,”斯金纳太太惊惶地大声说道。“我的心绪太乱了。我们怎么去面对海伍德一家人呢?更何况,主教还想认识你。”
米莉森特做了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她眼睛里依然带着讥诮的神情。
“我们必须得去,妈,”凯瑟琳说。“要是连我们都不去,那岂不是很奇怪。”她忿忿不平地转向米莉森特。“哎呀,我觉得我们大家都被这件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的!”
斯金纳太太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的丈夫。他走过去,伸手把她从沙发上扶起来。
“恐怕我们还是得去啊,孩子他妈,”他说。
“可我还戴着一顶帽子,上面装饰着哈罗德亲手送给我的白鹭羽毛呢,”她呜咽着说。
他搀着她走出房间,凯瑟琳紧随在后,米莉森特跟在他们一两步后面的位置。
“这事儿啊,慢慢地你们就会习惯的,”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一开始,我心里也一直放不下,可现在会有两三天都想不到它。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们没有答理她。他们穿过门厅,走出前门。三位女士坐在汽车的后座,斯金纳先生坐在司机的旁边。车上没有自动起动器;这是一辆旧车。戴维斯走到车前,用手摇动曲柄发动引擎。斯金纳先生转过身,忿忿地朝米莉森特瞪了一眼。
“你不该让我知道那些事情,”他说。“我觉得你很自私。”
戴维斯回到驾驶座上,于是他们坐车前往卡农家的花园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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