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讯

展开

愤怒的小鸟功攻略139 西部牛仔,暖暖环游世界如何进入第三关卡

作者:本站作者

1,暖暖环游世界如何进入第三关卡

第三关卡是指地图还是支线呢。支线的话要达到一些条件才可以开启,比如全地图S等。地图的话直接通过光圈就可以了。
003。不适合淑女的运动 头发:小王子 上衣:紧身背心 下装:水洗牛仔裤 袜子:普通短袜 鞋子:普通帆布鞋 手饰:暖暖的手表 多多支持哦~
一般都是要求达到几个S吧

愤怒的小鸟功攻略139 西部牛仔,暖暖环游世界如何进入第三关卡

2,愤怒的小鸟通关攻略

愤怒的小鸟金蛋的位置:1. 所有第一大关全三星2. 所有第二大关全三星3. 开始画面Credit里面耐心看开发人员名单可看到4. 5-19 火箭关第一个塔尖右半边的三角石头用下蛋鸟炸开就有金蛋5. 游戏中按问号,然后一页一页翻就可以找到一个金蛋6. 2-2关冰池子里面有一个大彩色球,炸开就有一个金蛋7. 4-7关,将地图缩小,看全景,最右上角有一个金蛋,需要用黄色小鸟加速功能才能打到8. 1-8关,按中间的宝箱2次 9. 在选关画面中的太阳隐藏一个金蛋 10. 6-14关右下角气球打破就有一个金蛋 11. 在第8大关的右面 就是说 你到第8关 那里写的COMING SOON 但你还是向左拉动屏幕... 12个金蛋是在8-15的左下角 13个金蛋是第3大关全3星

http://www.xiazaiwo.com/gongluemiji/2685.html

全攻略看这个: http://www.xiazaiwo.com/gongluemiji/2683.html

愤怒的小鸟功攻略139 西部牛仔,暖暖环游世界如何进入第三关卡

3,thehaunt 详细攻略

所有刻度盤都变成绿色,并阅读该邮件.在上层的走廊中输入通过蓝色门口的客人卧室,点击中间的地幔的小绿色按钮和得到里面的阳台门钥匙和关闭弹出式功能表萤幕.在浴室中找到所有 3 拼图碎片。返回到厨房.获取撬杆只隐藏 (低於牛仔帽) 蒸汽登记册。获取在底部的这件外套的硬币机架。实用程式的房间里找到所有 3 拼图碎片。有 23 人和隐藏好.在桌子之间.获取蝴蝶集合中的壁炉上的蝴蝶。关闭快显视窗时完成进了屋探索低层探索上层探索的地下室和门廊探索稳定的理由探索谷仓发掘墓葬地球石追求琥珀色的石头追求化石蛋追求太阳水晶追求陨石的探索月光花鬼贬谪追求狼群贬谪追求鬼门户追求 进了屋点击门方法到前面。它们可以用於解锁游戏中的提示。然後。从您的清单中选择匹配。得到一个匹配火柴盒的油灯在窗前.在上层的走廊中找到 2 拼图块,然後点击火柴盒再次来照亮它。备份和把它捡起来门廊楼关闭并返回到门口。输入在左门口的蓝色卧室。替换在门的门把手。它将用於解锁安全的地下室里,并获得在信封内,并输入实用程式的房间。 探索低层客厅里找到所有 4 拼图碎片。在炉子打开它旁边的门上使用後门钥匙.回到客厅。左边的那只猴子进孩子的卧室去开著的门。获取窗前灯旁的小桌上的刀。回到上层大堂。在厨房中查找所有 4 拼图碎片,床上得到NOISEMAKER 设备。打开在椅子前面的茶几上的小黑框中并得到内部的装饰蛋.获取笼罩的浴缸里侧的听诊器.在小桌子上窗前的蓝色菜获得蓝色宝石。接在视窗之间的桌子上的日记。打开信封。在楼梯中查找所有 3 拼图碎片。随意流览它的线索。蓝色的卧室里找到所有 3 拼图碎片.在上层大堂中查找所有 4 拼图碎片,你将进入房子。进了餐厅。提示。点击在门把手上两次。在门上点击并选择键然後点击该锁。在餐厅里找到所有 5 拼图碎片。点击在快显视窗中再次鼓和获取揭示的後门的关键。它是地幔的右侧门.通过点击左侧的厨房门口的椅子後面的橙色辉光去大厅凉亭。 探索上层走在墙上的挂毯後面的楼梯.点击左边的楼梯小的残缺墙纸,然後点击在最右边的现场查看上部的走廊,让他们到所有打开的绿色,继续; O 代码。使用中心的蓝色重新开机按钮重置其立场.走楼梯到上层大堂。一旦所有滑块都都为绿色,透露。到了客厅回去 2 步骤。回到大厅凉亭.得到的猴子的手上攻的红色的宝石.转到左边的地幔的大门刚刚通过的厨房。该信封内获得地图和关键,然後点击它,以便在同一时间: 调整滑块来拿到的近似的他们第一次照亮了位置.点击在墙上被子里的小鼓。蛾类可以收集整个游戏。调整滑块。四周跳到不同的旋钮经常作为您精细调整它们的立场。然後调整小额.查看捕梦挂在窗前.在客厅里点击壁炉壁炉。有 20硬币整个游戏可以用後来在游戏中对算命机以获取傻财富门票。鬼将它从门中弹出。回到客厅。使用点燃火柴点燃油灯.客房卧室里找到所有 4 拼图碎片。看看X /。回到上层大堂和走进大门右侧的猴子进浴室,透过金门口右侧。点击邮箱。蓝色宝石的地方和红色宝石中捕梦的匹配到图案上捕梦中的形状的宝石形状
进了屋探索低层探索上层探索的地下室和门廊探索稳定的理由探索谷仓发掘墓葬地球石追求琥珀色的石头追求化石蛋追求太阳水晶追求陨石的探索月光花鬼贬谪追求狼群贬谪追求鬼门户追求 进了屋点击门方法到前面。点击邮箱,并获得在信封内。打开信封,并阅读该邮件。该信封内获得地图和关键。在门上点击并选择键然後点击该锁。点击在门把手上两次。鬼将它从门中弹出。备份和把它捡起来门廊楼关闭并返回到门口。替换在门的门把手,然後点击它。然後,你将进入房子。 探索低层客厅里找到所有4拼图碎片.获取蝴蝶集合中的壁炉上的蝴蝶。蛾类可以收集整个游戏。有23人和隐藏好。它们可以用於解锁游戏中的提示。获取在底部的这件外套的硬币机架。有20硬币整个游戏可以用後来在游戏中对算命机以获取傻财富门票。获取窗前灯旁的小桌上的刀。进了餐厅。它是地幔的右侧门。接在视窗之间的桌子上的日记。随意流览它的线索。在餐厅里找到所有5拼图碎片.回到客厅.转到左边的地幔的大门刚刚通过的厨房。得到一个匹配火柴盒的油灯在窗前。从您的清单中选择匹配,然後点击火柴盒再次来照亮它。使用点燃火柴点燃油灯。在厨房中查找所有4拼图碎片.点击在墙上被子里的小鼓。点击在快显视窗中再次鼓和获取揭示的後门的关键。在炉子打开它旁边的门上使用後门钥匙。回到客厅.通过点击左侧的厨房门口的椅子後面的橙色辉光去大厅凉亭。输入在左门口的蓝色卧室。蓝色的卧室里找到所有3拼图碎片.在小桌子上窗前的蓝色菜获得蓝色宝石。打开在椅子前面的茶几上的小黑框中并得到内部的装饰蛋。回到大厅凉亭,并输入实用程式的房间,透过金门口右侧。实用程式的房间里找到所有3拼图碎片.获取撬杆只隐藏(低於牛仔帽)蒸汽登记册。到了客厅回去2步骤.在客厅里点击壁炉壁炉。调整滑块,以便在同一时间,所有刻度盤都变成绿色。提示:调整滑块来拿到的近似的他们第一次照亮了位置。然後调整小额,让他们到所有打开的绿色。四周跳到不同的旋钮经常作为您精细调整它们的立场。使用中心的蓝色重新开机按钮重置其立场。一旦所有滑块都都为绿色,点击中间的地幔的小绿色按钮和得到里面的阳台门钥匙和关闭弹出式功能表萤幕。 探索上层走在墙上的挂毯後面的楼梯。在楼梯中查找所有3拼图碎片.点击左边的楼梯小的残缺墙纸。看看x/o代码,透露。它将用於解锁安全的地下室里.走楼梯到上层大堂.在上层大堂中查找所有4拼图碎片.得到的猴子的手上攻的红色的宝石。左边的那只猴子进孩子的卧室去开著的门.在桌子之间,床上得到noisemaker设备。回到上层大堂和走进大门右侧的猴子进浴室.在浴室中找到所有3拼图碎片.获取笼罩的浴缸里侧的听诊器。回到上层大堂,然後点击在最右边的现场查看上部的走廊.在上层的走廊中找到2拼图块.在上层的走廊中输入通过蓝色门口的客人卧室.客房卧室里找到所有4拼图碎片.查看捕梦挂在窗前。蓝色宝石的地方和红色宝石中捕梦的匹配到图案上捕梦中的形状的宝石形状。关闭快显视窗时完成。返回到厨房,继续。

愤怒的小鸟功攻略139 西部牛仔,暖暖环游世界如何进入第三关卡

4,鼻子

鼻子

芥川龙之介

谈起禅智内供的鼻子,池尾地方无人不晓。它足有五六寸长,从上唇上边一直垂到颚下。形状是上下一般粗细,酷似香肠那样一条细长的玩艺儿从脸中央茸拉下来。

内供已年过半百,打原先当沙弥子的时候起,直到升作内道场供奉的现在为止,他心坎上始终为这鼻子的事苦恼着。当然,表面上他也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不仅是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应该专心往生净土的和尚,不宜惦念鼻子,更重要的还是他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把鼻子的事放在心上。平素言谈之中,他最怕提“鼻子”这个词儿。

内供腻烦鼻子的原因有二:一个是因为鼻子长确实不便当。首先,连饭都不能自己吃。不然,鼻尖就杵到碗里的饭上去了。内供就吩咐一个徒弟坐在对面,吃饭的时候,让他用一寸宽两尺长的木条替自己掀着鼻子。可是像这么吃法,不论是掀鼻子的徒弟,还是被掀的内供,都颇不容易。一回,有个中童子来替换这位徒弟,中童子打了个喷嚏,手一颤,那鼻子就扎到粥里去了。这件事当时连京都都传遍了。然而这决不是内供为鼻子而苦闷的主要原因。说实在的,内供是由于鼻子使他伤害了自尊心才苦恼的。

池尾的老百姓替禅智内供着想,说幸亏他没有留在尘世间,因为照他们看来凭他那个鼻子,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他。有人甚至议论道,他正是由于有那么个鼻子才出家的。内供却并不认为自己当了和尚鼻子所带来的烦恼就减少了几分。内供的自尊心是那么容易受到伤害,他是不会为娶得上娶不上妻子这样一个具体事实所左右的。于是,内供试图从积极的和消极的两方面来恢复自尊心。

他最初想到的办法是让这鼻子比实际上显得短一些。他就找没人在场的时候,从不同的角度照镜子,专心致志地揣摩。他时而觉得光改变脸的位置心里还不够踏实,于是就一会儿手托腮帮子,一会儿用手指扶着下巴额,一个劲儿地照镜子。可是怎么摆弄鼻子也从不曾显得短到使他心满意足。有时候他越是挖空心思,反而越觉得鼻子显得长了。于是,内供就叹口气,把镜子收在匣子里,勉勉强强又对着经几诵他的《观音经》去了。

内供还不断地留心察看别人的鼻子。僧供经常在汕尾寺讲道。寺院里,禅房栉比鳞次,僧徒每天在浴室里烧澡水。这里出出进进的僧侣之辈,络绎不绝。内供不厌其烦地端详这些人的脸。因为哪怕一个也好,他总想找个鼻子跟自己一般长的人,聊以自慰。所以他既看不见深蓝色绸衣,也看不见白单衫。至于橙黄色帽子和暗褐色僧袍,正因为平素看惯了,更不会映入他的眼帘。内供不看人,单看鼻子:鹰勾鼻子是有的,像他这号儿鼻子,却连一只也找不到。总找又总也找不到,内供逐渐地就懊恼起来。他一边跟人讲话,一边情不自禁地捏捏那尊拉着的鼻尖,不顾自己的岁数绊红了脸,这都怪他那惆怅的情绪。

最后,内供竟想在内典外典里寻出一个鼻子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好排遣一下心头的愁闷。可是什么经典上也没记载着目键连和舍利弗的鼻子是长的。龙树和马鸣这两尊菩萨,他们的鼻子当然也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内供听人家讲到震旦的事情,提及蜀汉的刘玄德耳朵是长的,他想,那要是鼻子的话,该多么能宽解自己的心啊。

内供一方面这么消极地苦心自慰,另一方面又积极地想方设法要把鼻子弄短,在这里就无须赘述了。他几乎什么办法都想尽了。他喝过老鸹爪子汤,往鼻头上涂过老鼠尿。可是不管怎么着,五六寸长的鼻子不是依然耷拉到嘴上吗?

一年秋天,内供的徒弟进京去办事,从一个熟捻的医生那里学到了把长鼻子缩短的绝技。那位医生原是从震旦渡海来的,当时在长乐寺作佛堂里的供奉僧。

内供跟平日一样装出对鼻子满不在乎,偏不说马上就试试这个办法。可同时他又用轻松的口吻念叨着每顿饭都麻烦徒弟,未免于心不安。其实,他心里是巴望徒弟劝说他来尝试这一办法。徒弟也未必不明白内供这番苦心。这倒也并没有引起徒弟的反感,毋宁说内供用这套心计的隐衷似乎赢得了徒弟的同情。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起内供来。内供如愿以偿,终于依了这番热心的劝告。

办法极其简单,仅仅是先用热水烫烫鼻子,然后再让人用脚在鼻子上面踩。

寺院的浴室照例每天都烧水。徒弟马上就用提桶从浴室打来了热得伸不进指头的滚水。要是径直把鼻子伸进提桶,又怕蒸气会把脸(火通)坏。于是,就在木纸托盘上钻了个窟窿,盖在提桶上,从窟窿里把鼻子伸进热水。惟独这只鼻子浸在滚水里也丝毫不觉得热。过一会儿,徒弟说:“烫够了吧。”

内供苦笑了一下。因为他想,光听这句话,谁也想不到指的会是鼻子。鼻子给滚水(火通)得发痒,像是让屹蚤咬了似的。

内供把鼻子从木纸托盘的窟窿里抽出来之后,徒弟就两脚用力踩起那只还热气腾腾的鼻子来了。内供侧身躺在那里,把鼻子伸到地板上,看着徒弟的脚在自己眼前一上一下地动。徒弟脸上不时露出歉意,俯视着内供那秃脑袋瓜儿,问道:“疼吗?医生说得使劲踩,可是,疼吗?”

内供想摇摇头表示不疼。可是鼻子给踩着,头摇不成。他就翻起眼睛,打量着徒弟那脚都皴了,用慢怒般的声音说:“不疼。”

说实在的,鼻子正痒痒,与其说疼,毋宁说倒挺舒服的呢。

踩着踩着,鼻子上开始冒出小米粒儿那样的东西。看那形状活像一只拔光了毛囫囵个儿烤的小鸟。徒弟一看,就停下脚来,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说是要用镊子拔掉这个呢。”

内供不满意般地鼓起腮帮子,一声不响地听任徒弟去办。当然,他不是不知道徒弟是出于一番好意的。但自家的鼻子给当做一件东西那样来摆弄,毕竟觉得不愉快。内供那神情活像是一个由自己所不信任的医生来开刀的病人似的,迟迟疑疑地瞥着徒弟用镊子从鼻子的毛孔里钳出脂肪来。脂肪的形状犹如鸟羽的根,一拔就是四分来长。

错了一通之后,徒弟才舒了一口气,说:“再烫一回就成啦。”

内供依然双眉紧蹙,面呈温色,任凭徒弟做去。

把烫过两次的鼻子伸出来一看,果然比原先短多了,跟一般的鹰勾鼻子差不离。内供边抚摸着变短了的鼻子,边腼腆地悄悄照着徒弟替他拿出来的镜子。

鼻子——那只耷拉到颚下的鼻子,已经令人难以置信地萎缩了,如今只窝窝囊囊地残留在上唇上边。上面满是红斑,兴许是踩过的痕迹吧。这样一来,管保再也没有人嘲笑他了。——镜子里面的内供的脸,对着镜子外面的内供的脸,满意地腴了腴眼睛。

可是那一整天内供都担心鼻子又会长了起来。不论诵经还是吃饭的当儿,一有空他就伸出手去轻轻地摸摸鼻尖。鼻子规规矩矩地呆在嘴唇上边,并没有垂下来的迹象。睡了一宿,第二天清早一醒来,内供首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鼻子依然是短的。内供恰似积了抄写《法华经》的功行,心情已经多年不曾感到这么舒畅了。

然而过了两三天,内供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有个武士到池尾寺来办事儿,他脸上摆出一副比以前更觉得好笑的神色,连话都不正经说,只是死死地盯着内供的鼻子。岂但如此,过去曾失手让内供的鼻子杵到粥里去的那个中童子,在讲经堂外面和内供擦身而过的时候,起先还低着头憋着笑;后来大概是终于憋不住了,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派活儿给杂役僧徒的时候,他们当着面还毕恭毕敬地听着,但只要他一掉过身去,就偷偷笑起来,这样已不止一两回了。

内供最初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相貌变了。然而光这么解释,似乎还不够透彻。——当然,中童子和杂役僧徒发笑的原因必然在于此。同样是笑,跟过去他的鼻子还长的时候相比,笑得可不大一样。倘若说,没有见惯的短鼻子比见惯了的长鼻子更可笑,倒也罢了。但是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内供诵经的时候,经常停下来,歪着秃脑袋喃喃地说:“以前怎么还没笑得这么露骨呢?”

这当儿,和蔼可亲的内供准定茫然若失地瞅着挂在旁边的普贤像,忆起四五天前鼻子还长的时候来,心情郁闷,颇有“叹今朝落魄,忆往昔荣华”之感。可惜内供不够明智,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人们的心里有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当然,没有人对旁人的不幸不寄予同情的。但是当那个人设法摆脱了不幸之后,这方面却又不知怎地觉得若有所失了。说得夸大一些,甚至想让那个人再度陷入以往的不幸。于是,虽说态度是消极的,却在不知不觉之间对那个人怀起敌意来了。——内供尽管不晓得个中奥妙,然而感到不快,这无非是因为他从池尾的僧俗的态度中觉察到了旁观者的利己主义。

内供的脾气日益乖张起来了。不管对什么人,没说上两句话就恶狠狠地责骂。最后,连替他治鼻子的那个徒弟,也背地里说:“内供会由于犯了暴戾罪而受惩罚的。”那个淘气的中童子尤其意他生气。有一天,内供听见狗在狂吠不止,就漫不经心地踱出屋门一望,中童子正抡起一根两尺来长的木条,在追赶一只瘦骨嶙嶙的长毛狮子狗。光是追着玩倒也罢了,他还边追边嚷着:“别打着鼻子,喂,可别打着鼻子!”内供从中童子手里一把夺过那根木条,痛打他的脸。原来那就是早先用来托鼻子的木条。

鼻子短了反倒叫内供后悔不迭。

一天晚上,大概是日暮之后骤然起了风,塔上风铃的嘈音传到枕边来。再加上天气一下子也冷下来了,年迈的内供睡也睡不着。他在被窝里翻腾,忽然觉得鼻子异乎寻常地痒,用手一摸,有些浮肿,那儿甚至似乎还发热呢。

内供以在佛前供花那种虔诚的姿势按着鼻子,嘟囔道:“也许是因为硬把它弄短,出了什么毛病吧。”

第二天,内供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醒了。睁眼一看,寺院里的银杏和七叶树一夜之间掉光了叶子,庭园明亮得犹如铺满了黄金。恐怕是由于塔顶上降了霜的缘故吧,九轮在晨曦中闪闪发光。护屏已经打开了,禅智内供站在廊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当儿,内供又恢复了某种几乎忘却了的感觉。

他赶紧伸手去摸鼻子。摸到的不是昨天晚上的短鼻子了,而是以前那只长鼻子,从上唇一直垂到颚下,足有五六寸长。内供知道自己的鼻子一夜之间又跟过去一样长了。同时他感到,正如鼻子缩短了的时候那样,不知怎地心情又爽朗起来。

内供在黎明的秋风中晃荡着长鼻子,心里前南自语道:“这样一来,准没有人再笑我了。”

经典短篇阅读小组

长按二维码识别关注

5,超值草单 14个百搭又经典的单品我已经忍不住下单了

大家好,我是歪歪。

这几天认真看了「买过的最值,搭配率最高的单品问卷」,还有很多文章后面大家的留言推荐,现在我的心中一片草原。

一个人长草不是本歪的风格,必须要全部摆出来,大家一起买买买嘛。

服饰

▍Stussy 白背心 / 推荐人:FREAKMIKO

?

??

?

短款露肚脐的白背心,肩部是切肩设计的可以单穿,也可以外面套各种开衫,花衬衫,超好配,logo可以露在外面很好看。短款露腰设计搭配高腰短裤超级显腿长。

切肩还阔以完美露出后肩的纹身。

这类型的背心内搭大家都可以买一件,日常搭配衣服比较简单,不用太琢磨就能穿出有范的感觉。

但是买的时候要注意,这种切肩背心材质不能太厚,颜色不能是死白,否则就没有帅气的感觉了。

购买途径:stussy澳洲官网。

▍米白色绑带高腰阔腿裤 / 推荐人:wenwen

?

?

高腰,提高了腰线,拖地,盖住脚面更显腿长。

厚雪纺材质,垂坠感好,夏天穿不热不透而且比较轻盈,没有厚重感,这条裤子可以穿3季,春秋夏。

春秋搭配机车皮衣,衬衫,牛仔外套,风衣。

夏天搭配吊带,背心,近身上衣,需要大面积露肤。

而且这种长裤穿起来也很会舒服。

购买途径:淘宝同款很多,大家自己去看哦,搜索关键词「白色 厚雪纺 阔腿裤」。

▍优衣库牛仔裤 / 推荐人:Hien

?

?

我爱不释手的是百搭的牛仔裤,性价比超高的国民品牌优衣库。优衣库的服装材质都算比较好的,款式也百搭,基本上不会踩雷。

这条裤子样式简单,颜色也很与众不同的,比较浅,看起来会有很清爽的感觉。另外材质非常软,还很有弹力,即使夏天穿也没有负担感。

平时我搭配一双平底鞋带上一个黑色的包包就可以自信出门啦。

我觉得牛仔裤是亮一点的颜色,所以可以和颜色深一点的T恤或者衬衫搭配,简单利落!

购买途径:优衣库门店

▍ZARA直筒型橘红色条纹吊带裙 /推荐人:yuelin

?

??

?

这件裙子的价格很低,我是在zara第五大道的店里买的,当时价格才二三十美金,这个价格真的是很良心了;

因为我日常的衣服都比较简单,其他单品以黑白灰色为主色调,橘红色吊带裙能点亮全身。

橘红色吊带和这几年大热的橘色口红也很搭,比如照片上我涂的是smashbox outloud,整个感觉很有精神,但也不会过于女性化,还是有帅气的样子。

另外,这件裙子可以根据其他单品的风格变换,可休闲可正式,可以说很百搭了。

购买途径:ZARA门店

▍黑色经典两面穿吊带 /推荐人:good life wy

?

??

?

这件是100% 聚酯纤维的吊带衫,比较有弹性,质地也很轻薄。

虽然看起来很宽松,但是穿上的效果其实非常修身,显身材。

前面浅v圆领,适合日常,休闲,办公穿搭。 后面深V,适合聚会,旅游穿搭。想怎么穿可以看自己当天的状态调整反正,是不是很方便呀。

而且这件简单的吊带除了单穿之外,还可以可作为打底的内衬,搭配西装外套,或者风衣也都会很好看的。

购买途径:淘宝上同款很多哦,搜索关键词「黑色 丝质 吊带」。

▍红色文字长款T恤 / 推荐人:xianxia

?

?

一件红色体恤,外面印着许多字母的t,棉质的,夏天穿彩t真的很让人精神振奋领口也刚刚好,袖口半长,可以遮盖胳膊最粗的上面一段,宽松款很显瘦。

是一个稍稍有点长的款,感觉长度刚刚好,不塞在裤腰里面的时候,可以穿一个合身一点的短裤,下身消失大法就这样形成啦,妥妥的秒变大长腿,哈哈哈哈,

?

?

还可以塞在裤腰里面,下身陪一个A型的短裤,或裙子都好看,一定要高腰哦。

因为是红色,配白色简直不要太棒,红白配真的真的很经典。夏日里最亮眼的一定是你,拍照也很上相。

最后就说一下这个红色,是个偏暗的红色,不是那种亮红,所以黄皮也好看的

购买途径:淘宝搜索关键词「原宿 港风 宽松英文网址印花」

▍黑色针织后开衩包臀裙 / 推荐人:Zeng

?

?

首先便宜好买!

几乎各大快时尚品牌都有卖,淘宝更是一抓一大把。

其次几乎什么衣服都能搭,衬衫能搭,t恤卫衣能搭,牛仔外套能搭,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搭不了。

最后是耐穿,一条穿一年四季我觉得都OK哇,怎么洗都没变形,反而觉得越来越合身…?

?

?

而且黑色百搭,针织面料夏天可以单穿,初秋冬天里面穿条裤袜就OK啦!

购买途径:淘宝搜索关键词「黑色 针织 包臀裙」

鞋包配饰

▍The Cambridge Satchel 的 Backpacks系列经典酒红色剑桥包

?

?

1.学生党作为书包完全够装,学生味儿和休闲味兼具。

2. 出去玩无论是休闲装还是淑女装都能完美Hold住。

3. 酒红色百搭,配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相得益彰。

4.四季通勤,酒红色是秋冬的颜色而小巧的Backpacks系列少女感十足,是春夏的包包,四季通勤没跑了。

购买途径:中国官网:网页链接

官网首页就有详细的购买指南啦,每年都会有大促,折扣款到手六百左右,划算一百分。

▍Puma basket heart Patent 金标白蝴蝶结

?

?

白色漆皮,配上大大的蝴蝶结简直美翻了,大表姐同款妥妥的。

蝴蝶结鞋带可以更换,一种是棉质的,秋冬穿很漂亮,夏天可以换上绸带的!更加仙女,总之是一款非常百搭的小白鞋,时髦精必备。

?

?

这双鞋只要换一换鞋带就是两种感觉。

穿运动装可以穿,休闲装可以穿,就连穿小裙子都可以搭配,非常百搭。

看到小白鞋是不是都很担心清洁问题啊,这双因为鞋面漆皮,很好清理,只要擦一擦就干净了,不需要经常去刷洗的。

购买途径:朋友圈正经代购有折扣的时候500左右就能拿到。

▍复古马鞍包 / 推荐人:rainingada

?

?

复古的硬挺感小包包非常洋气。

其实我买了深咖色和奶茶色各一只,颜色都是基础色,搭配什么样的风格都不违和。

牛皮材质,翻盖设计样式复古而俏皮,通勤又休闲,基本每周都会拿出来搭配,是我利用率最高的包包。

这种颜色的包包有时候会显老气,但是这款的形状做的比较有个性,所以百搭的同时也有时尚感。

一般这种硬挺的包包表面都比较容易划花,影响视觉效果,这个包包还好,即使划到也不会有特别严重的毁容效果,不过建议大家使用的时候还是要小心,尤其是钥匙什么的,万一划伤包包的盖子就不好看了。

购买途径:淘口令€00x2b0UA77l€

▍酒红丝绒铆钉盒子包 / 推荐人:amopotato

?

?

出国交换带的行李很少,所以我选了这个包包带出去,之后整整半年只背了这一个包包,所有的造型都有它。

事实可以证明这个包包到底有多百搭了。

还有这个酒红色拍照超级上镜!照片里最闪耀的单品就是它了。搭配各种基本款也能咻咻提升时尚度,配春夏秋冬衣服也都很好看。

走到哪都被歪果仁妹子夸包包漂亮嘻嘻。

但是我是不会帮她们代购的,哈哈哈哈。

购买途径:这款好像已经下架了,但是有很多类似款哦,搜索关键词「酒红 丝绒 包」

▍银色的金属choker / 推荐人:Ann

?

?

我平时就很喜欢戴choker,这款其实是有天在商场逛街突然觉得脖子很空,就临时找了家店买的。

本来只是无意买来应急的,却发现金属质感的choker比起布质、塑感或者皮质可以搭配更多风格。

?

?

穿着风衣或者一字领连衣裙的时候可以搭,想要风格帅气的时候也可以搭,而且金属材质比较不容易坏,清洁起来也方面,随便用水冲一下就行了。

购买途径:淘宝有类似款哦,搜索关键词「金属 镂空 choker」

▍黑色缎带choker

?

?

我觉得最百搭的就是choker啦。

黑色带子加上银色链,中间都有装饰的blingbling的钻。

?

?

穿低领的衣服都可以搭配一下,像v领衬衫,吊带裙,连体裤什么的,瞬间就精致了许多。

而且带一个choker显脖子长呀!我的照片里它入镜率超高啦!

购买途径:淘宝搜索关键词「黑色 缎带 choker」

▍格子鸭舌帽 / 推荐人:我不黑我很白

?

?

其实这个帽子是从我老爸那边抢来的,哈哈哈哈。

我觉得特别好看,就直接拿走了。

条纹格子的帽子现在款式特别多,但是有些线条特别宽的造型感太强了,平时不搭配好一身衣服戴出去就会很奇怪,但有时候就是懒啊。

这款帽子就可以随意搭,不需要思考,而且比一般女生的鸭舌帽更帅气,不洗头的时候,是吧,你们懂的。

还有就是这个帽子的材质很好,比较薄,夏天戴也不会热。

购买途径:淘宝上搜索「细格子 鸭舌帽」会有类似的。

好啦,这就是大家在问卷里给我们种的草啦,记得留言告诉我你最喜欢是哪棵草!

入选的各位小仙女,稍后会有我们的工作人员联系大家,为你们送上爱心小礼物哦。

好了,祝大家周末愉快啦!

我们之前还发过大家推荐的足足20件单品,都大获好评~

想看的戳这里:超值草单 | 20个好看又百搭的单品,怎么买都不出错

头图插画作者:rovoz Zhong

大家喜欢我们的「读者征集」栏目吗?

喜欢的同学请给我们点个赞哟~

如果你也有心水的好物想推荐给我们

请在下方留言哦(~ ̄▽ ̄)~

戳这

6,他突然接到无数讨债骚扰电话他决定凭一己之力对这个黑暗的行业

话说,

关于讨债公司,许多人应该都有所耳闻。

这是一种专门帮企业或者个人追讨债务的中介机构。

债权人把欠债者的信息提交给中介,中介就会通过拨打电话等种种方式提醒甚至逼迫欠债者还钱。

本来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然而,如果你并没有欠过任何钱,

却接到了讨债公司的电话,

对方还能清晰曝出你的个人信息甚至你亲友的信息.....

此时的你,确定不会一脸懵逼?!

在美国,一位名叫Andrew Therrien的小哥就遇到了这么件奇葩的事。

在2015年的一天,他和她的妻子都接到了一通电话......

【奇怪的讨债电话】

2015年2月的一天,31岁的销售员Andrew Therrien正坐在家里和一家食品公司打电话。

打到一半,他就收到了妻子的电话留言。

妻子说,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讨债电话,说是Therrien欠了钱,还要求核对他们的家庭住址。

几分钟后,Therrien自己也接到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名叫Charles Cartwright,声称他的目的是为了讨回一笔700美金(约合人民币4630元)的发薪日贷款。

Therrien冷静的想了想,自己真的不欠什么贷款啊。

打电话的这个人,莫不是个骗子?

骗子还敢这么张狂,骚扰他老婆又骚扰他?

于是,Therrien有些气愤的开始和对方对峙,质疑他就是个想要电话诈骗的骗子。

被Therrien这么一怼,讨债人Cartweight气急败坏的挂了电话。但没过多久,他又打了回来,粗暴的在电话里对着Therrien说出了许多威胁的话......

“我要当面来给你点颜色看看,让你老婆也在家里等着我!”

说完,Cartweight再次挂断了电话。

本来,听到这种过分的话,Therrien相当生气。

但他转念一想,万一这不是一场骗局,而是某个搞错了借款信息的高利贷组织错找上他,现在被他激怒了,真要来闹事甚至欺负他老婆怎么办?

Therrien决定,要不还是报警吧,让警察帮忙调查调查再说.....

然而拿起电话,Therrien就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证据。

除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名字和来电显示,他根本没有足够的信息来举报这个打电话的人啊......

何况人家也没有真的来闹事,也还没骗走一毛钱,就是打了三个骚扰电话而已……

就算报警了,这让警察怎么查??

正纠结着,Therrien突然回想起这个Cartweight给他老婆留过一个电话号码。

说不定通过这个号码可以了解到更多信息,是骗子还是高利贷,打个电话去问问吧~

然鹅很快,Therrien就发现这个电话号码跟向他催债的Cartweight并没有半毛钱关系。

接电话的是一名女士,她自称是美国水牛城Lakefront Processing Solution催债公司的一名员工。

这名女士告诉他,他们公司并没有叫做Cartweight的人,也没听说过他。但在公司的系统上,的确有Therrien的欠债记录。

记录显示Therrien欠了Vista公司一笔700美金的贷款,只要他还清这笔钱,记录就会被抹除。也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他了。

这下Therrien懵逼了。

他曾经的确网贷过一笔钱,但那笔钱,他早就如期还清了啊......

而且他再也没有以任何形式借过任何钱......

这个Vista公司是不是搞错了??

挂掉电话,Therrien就赶紧打开电脑开始查找Vista公司的信息。

他在网上人肉到这家公司的老板,然后火速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是你们把我的个人信息卖给Lakefront的吗?现在我一直遭到他们的骚扰,要求我归还你们公司的欠款。但我根本不欠你们的钱,你们可以随便去查。这个问题你能帮我解决一下吗?”

接到电话的老板......

自然也是吃了一惊.......

但老板毕竟是老板,他非常冷静的跟Therrien沟通了一番,经过查证也发现Therrien确实不欠他们的钱,

火速派人给Therrien开具了一份无欠款证明。

拿到证明后,Therrien又找到Lakefront讨债公司的负责人。给他们打电话成功消除了自己的欠债记录......

事情到这一步,感觉也就告一段落了。

搞错欠款人信息毕竟只是小概率事件。

再说讨债公司也已达成协议,保证今后不会再出现催债电话。

Therrien于是也没有继续追究。满以为经过了这么个小插曲,生活又可以恢复平静了......

【又来了】

然而,没过多久,Therrien又出乎意料的接到了要债电话......

但这次讨债的并不是之前那家讨债公司。

事实上,

这一次,讨债的公司不止一家。

而是一连串的讨债公司!!

那些公司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了Therrien的信息,把

骚扰电话不仅打给了Therrien和他老婆。

还打给了他弟弟和他的祖父母……

这让Therrien无比愤怒,但同时,他也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复杂性。

如果只是一次错误的催债,似乎还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但突然间这么多家催债公司纷纷找上门来,

要求他归还一笔从来没欠过的债。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Therrien隐约怀疑,他可能是被列入了什么诈骗名单,并且很多像Lakefront这样的讨债公司都收到了那份名单。就算他跟Lakefront澄清了这一笔。 因为有那份名单的存在,还会有不同其他的讨债公司来找上他...

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谁在背后蓄意抹黑他的名声,骚扰他的家人,试图骗走他的钱?

经过在网上的搜索,Therrien惊讶的发现,其实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接到了这种不存在的讨债电话......

事实上,这是一种并不新颖的诈骗方式,名叫“虚构债务”。

在美国,数百万人都曾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这种虚构债务诈骗......

有些虚构债务的创造者,会花很少的钱从网络上购买很久以前的贷款申请、过期债务信息,以及被黑客盗取的用户信息。

他们会把债务信息和用户信息重新配对,编排出一份似真似假的欠债信息数据库卖给讨债公司,然后由那些不明就里又臭名昭著的讨债公司去讨要这些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的债务。

这些数据库制造者还非常聪明,他们会专挑穷人以及曾经有过贷款记录的人下手。

这些人常常会有更大的几率债务缠身,因此会分不清到底是哪家催债机构打来的电话,偶尔稀里糊涂的就把钱给还了。

但,也还是会有人选择报警。

可这些信息早已经经过层层倒卖,最后被卖给了多家公司,很难再追踪到到底谁是卖信息的第一道贩子......

而且堵住了这家公司的嘴,还会有另一家公司来向他们讨要债务......

因此总的来说,

一旦被虚构债务给缠上,受害者就只有默默忍受的命。他们没有办法反击,因为根本就无从反击......

了解到这些情况,Therrien震惊了。

找不到制造虚假信息的幕后黑手,无法从欠债名单上抹除自己的名字,难道就活该让他和像他这样的受害者们被骚扰,被欺负,被骗钱吗??

光骗Therrien一个人也就算了,可这些无法无天的讨债公司都骚扰他祖父祖母身上去了。

那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老人啊!!

万一哪天,哪个凶悍的讨债者找到祖父祖母家,让他们受到了伤害,这笔帐到时候应该找谁算??

Therrien越想越郁闷。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那还算什么真男人?!!

于是,

左手拿起他销售用的电话机,右手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Therrien决定靠一己之力对这些讨债公司展开追踪。

他要通过调查这些公司的信息来源,挖出到底是谁或者是什么机构把他放上了欠债人的名单。

他要把这些丧尽天良毫无道德心和法律意识的人统统送进监狱,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让自己的家人不再受到这些人的伤害!!

【调查】

没有告诉任何家人和朋友。Therrien默默的开始了自己的调查计划。

他开始收集每一家给他打过电话的公司信息。从网上找出这些公司的负责人,

然后一个一个给他们打电话。

Therrien的态度非常明确,他只想知道对方的上家是谁,是什么组织或者哪个人把他的信息卖给了他们。

如果对方不告诉他,Therrien就一直打电话。

反正他是做销售的啊!Cold call打过无数个了也不差这几十上百个。

接不接无所谓,不接,他就继续打......

除了电话游说,他还尝试性的归还了一小部分“欠款”,想通过银行记录追踪这些资金的流向......

通过这个方法,他发现很多资金流向了一些有过犯罪前科的人。有些人曾经是毒贩,有些是诈骗犯,甚至,还有人曾经是儿童性侵犯......

手上的名单越来越多,Therrien不得不专门制作了一张不断更新的统计表,把获得的每一条新信息及时登记在统计表上。

然后通过电话逐一与他能够取得联系的人通话。

在这些调查的日子里,Therrien渐渐的变得非常忙碌。

白天他是一名销售员。而到了晚上,当妻子静静的入睡,他就悄然变身成一名调查员和正义的守护者。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调查虚构债务的真相。

除了通过电脑搜索,Therrien超强的谈判技巧也帮助他取得了许多信息。

拿起电话,电话就成为了他手中的一把软剑,帮他于细微处,不失时机的挑破对方的面纱。

很多时候,他会假意和催债人先成为朋友,然后再伺机与对方对峙,让他们说出他想要知道的回答。

不过有些时候,当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已经完全不管用,Therrien也会非常明确的恐吓那些讨债人:

“你最好是站在我这边告诉我真相。否则,你就是站在我的对立面,站在上帝的对立面。我会考虑把你的情况告诉监管机构,让他们来裁决你的行为是否正当。”

就这样,仅仅是通过一台电脑和一只电话,Therrien很快就成为了讨债圈里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他的行动让很多催债公司和催债人都非常震惊,也让很多人开始感到害怕。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坚持不懈的受害者,而且这个受害者掌握的信息显然有点过多,给许多公司的负责人和讨债人都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有人怀疑,

Therrien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受害者,而是一名卧底的联邦调查员啊......

“比起我们给Therrien带去的骚扰和痛苦,他带给我们的明显要更多啊!”

然而,就是这么努力,也掌握了这么多信息,Therrien也还是没能挖出虚假债务数据库的制作者。

这些数据库和数据库里的名单曾经被一层一层转卖和重新包装,即使Therrien已经挖出了一层又一层倒卖数据的公司和不法分子,但找出最初制作它们的人依然很难。

因此,直接寻找幕后黑手看来已经不太可能。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有什么理由说放弃??

经过一番斟酌,Therrien决定换一个方向,从了解虚构债务这个行业入手。然后再一步步接近产业链的顶端,找到突破口。

【水牛城的真相】

据美联储调查统计,美国有超过数千亿巨额债务没有被结清,大约10%的美国人其实都债务缠身。

许多债权机构会尽力追回一部分欠款,而剩下的,就会被打包卖给所谓的“低端市场”。

这些欠款信息有时会被重复卖给多家催债机构,以此来让合法的欠条获得翻倍的非法受益。

有些欠款信息则会被篡改,导致已经还了欠款的人被再次要债。

甚至,还有些欠款信息直接就是虚构的,没有欠过债的人,因此也有可能莫名其妙变成臭名昭著的“老赖”。

经过不懈的深挖,Therrien联系到了一些所谓的“低端买家”。而他的线索,也开始渐渐集中到一座美国西部城市——水牛城。

很多讨债公司、讨债公司创始人以及讨债人,几乎都和水牛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Therrien开始集中调查水牛城以及这座城市里可能隐藏着的虚构债务制造者。

美国水牛城,算是美国经济最为落后的城市之一了。

有趣的是,根据劳工部的统计,这座城市里的催债人比建筑工人的数量还要多......

当Therrien处心积虑打入水牛城的虚假债务交易圈,一个多次出现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名字,叫做Joel Tucker

Joel Tucker,是水牛城无抵押小额贷款产业的缔造者之一。

正是他,和他的大哥Scott、二哥Blaine一起,打造出了水牛城庞大的无抵押贷款帝国。

2003年,Scott首创了一家发薪日贷款公司,并拉着两个弟弟入伙。

在当时,这种名为发薪日贷款的短期无抵押小额贷款公司在美国的许多地方都还不合法,但在密苏里等州却可以合法经营。

Scott的公司,正是钻了这个法律的漏洞。

他首先合法创立了一家发薪日贷款公司,然后建立一个网站,通过这家网站面向全国所有想要获取无抵押小额贷款的人提供服务。

那些无法在本州取得贷款却又急需贷款的人终于找到这样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于是大量的人开始涌向Scott公司的贷款服务平台。

因为人气太旺,从2003年到2012年,公司一共赚到了20亿美金(约130亿人民币)的巨额收入。Scott也买了私人飞机和游艇,过上了超级富豪的生活......

不过早在2005年,野心颇大的Joel Tucker已经和哥哥们分家,自己另外组建了一家小额贷款公司,还建起了自己的网站。

根据当时的一份投资报告显示,Tucker离开哥哥的公司后,自己的年收入也一度达到了数千万美金,也是赚的盆满钵满,生活过得相当滋润了......

但,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好日子,也仅仅只是维持了十年。

2013年,在监管机构的压力下,水牛城的无抵押小额贷款行业迎来了寒冬。

银行迫于压力停止与发薪日贷款公司合作,导致多家发薪日贷款公司资金周转开始变得困难,难以继续发放贷款和收款。

2014年,联邦调查局也突然开始对Tucker 兄弟展开调查。风光了十年,Tucker兄弟也终于迎来了法律的审判。

Tucker的二哥Blaine无法忍受压力,跳楼自杀。大哥也被指控敲诈,后来又因为其他指控最终身陷囹圄。

Tucker还没有被指控违法,但他的公司负债累累,被各路债权人追债,不得不把自己隐藏起来,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络。

因此,2015年,当Therrien来水牛城寻找Joel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找不到Joel Tucker了。

无论是从网上,还是通过Tucker的家人入手,似乎都没有人能够联络到他。

而且,根据Therrien在水牛城对Tucker的了解,他发现Tucker之前就是个做无抵押小额借贷的公司老板,似乎和虚构债务并没有扯上什么关系.....

为什么在之前针对那些讨债公司和中间公司的调查过程中,很多疑点都指向了Joel Tucker这个人呢?

越是找不到Tucker,Therrien心中的疑惑和对Tucker这个人本能的厌恶就越来越深。

终于有一天,Therrien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Therrien突然想到,Tucker的生意让他可以有机会接触到很多的贷款信息和用户资料,

这其中......

大概就包括了Therrien当时在网上申请贷款时所填写的资料。

那么有没有可能,当Tucker陷入公司危机之后,他篡改了一些欠款信息,然后把它们打包卖给了低端买家,以此获得收益......??

【法律的审判】

根据这个猜想,Therrien一边继续尝试联络Tucker,一边开始从Tucker身边的人下手搜集相关资料。

2016年1月,Therrien找到了Tucker。

在Therrien精心准备了一番之后,他与Tucker取得了联络。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一次谈话中,Therrien的电话谈判技巧失效了。

这个Tucker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他非常情绪化,一直在逃避话题和事实。

而且拒绝承认自己篡改欠款信息,坚称任何犯罪的事实都与他本人无关。

Tucker的精神似乎有点问题,导致Therrien也无法冷静和他沟通。

一直到最后,也没能谈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Therrien不得不放弃。

这通电话结束后,Therrien又以电话和短信的方式与Tucker联络过几次,依然没有得到什么有意义的答案。

不过,Therrien的调查,最终还是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

2016年3月,Therrien和一位曾经与Tucker合作过的债务经纪人取得联系。

他只身前往加州,从这位经纪人手中得到了两份由Tucker亲笔签名的债务转让合同。

不久后,另一位经他游说了数周的讨债机构经理也通过邮件向他爆料了多份自己公司购买的虚构债务文件。

从这些文件中,Therrien兴奋的查到了一手建立起包含Therrien名字的虚构债务数据库的那个人——Rob Harsh。

对这个人的发现,已经完全佐证了虚构债务数据库的建立者其实就是Tucker。

因为Rob Harsh,正是Tucker公司的IT技术员......

2016年5月,Therrien把自己收集到的这些决定性证据全部发给了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

他还把自己的情报分享给了许多正在调查Tucker的私人律师。

在这些私人律师的联络下,IT员工Rob Harsh于2016年8月主动给法院提交了一份宣誓书,承认自己曾经在Tucker的要求下伪造了一个将近800万美金发薪日贷款的数据库。

随后,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对Tucker提起了诉讼。

根据他们的调查,Tucker一共伪造了770万美金的虚构债务,并以420万美金的价格卖给了各种不同的中间人。

最终,法官于2017年9月对Tucker下达了判决,判定他必须归还最多3000万美金的不法收益。

就这样,靠着一部电话和一台电脑。

Therrien终于把自己的敌人送上法庭,让他接受了法律的制裁。

然而,被打倒的只是一个Tucker。

对于他的判决,Therrien其实也并不满意。

因为他的犯罪行为,导致了无数购买虚构债务信息的公司依然在讨要不存在的债务.....

很多无辜的人,依然在备受折磨。

Therrien觉得,如果当初他再努力一点,再多搜集一些信息,或许可以让Tucker承担一定的刑事责任,而不仅仅是被法官要求还款......

不久前,Therrien突然接到了Tucker主动打来的一个电话。

电话里,Tucker悲伤的对Therrien讲述了自己目前生活的有多悲惨,多无力。他希望能引起Therrien的同情:

“我已经遭到了足够的伤害。我失去了一个哥哥,另一个兄弟也进了监狱。

哥们儿,我累了,我真的很累了……”

而电话这头的Therrien却并没有展现出丝毫的同情:

“我也很累。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直到现在,

我和我的家人还在收到不同的催款电话和信息。”

Ref:

网页链接

--------------------------------------

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我:我又想起了国内的各种小额借贷,学生贷的乱象,没有人管理。个人信息满天飞,几百一千块连开房记录都能搜到。哎。别说什么没人逼着你借钱,这个就和吸毒一样,应该管理源头,而不是

又没人逼你吸

Suyasua

:这个销售员实在是

……

太酷了

我这么温柔怎么敢杀鸡:我每一次淘宝过后都会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接到各种推销电话

小白爸爸不露脸:小站雅思也跟这个似得……我本来考雅思不着急的就是先做做题,注册了三天至少给我打过五个电话了,问这个问那个还给发资料烦死了……

大唐胸襟:评论里我服了,讨债和要借钱给你是一个概念吗?实话说,在某些情况下,欠债真的就是大爷

……

_

葉老師

_

素椒

_

火锅

_

肥肠粉

:我也遇到过,Verizon非要说我装了个电话座机欠了两百多的话费,我就一直让他们拿我签的合同,还发了律师函,他们自知理亏就没有再找过我了

--------------------------------------

7,赴宴之前

赴宴之前

毛姆

斯金纳太太做事情喜欢守时。她早早地穿戴整齐,身上那件黑色的真丝外套既适合她的年龄,又适合她为死去的女婿服丧。此时,她还要戴上一顶帽子。对于这一点,她有点儿犹豫,因为帽子上装饰的白鹭羽毛很可能会引起一些朋友尖锐的非议,而她去赴宴时又免不了会碰上这些朋友;要获得这些羽毛,就必须杀死那些美丽的白鸟,而且必须在它们交配的季节,这话听起来多吓人呀;可话又说回来,这些羽毛真的很漂亮、时髦,不戴上的话岂不是太愚蠢了,而且要是被她女婿知道,准会伤了他的感情。他从婆罗洲那么远的地方把羽毛带回来,不就是为了让他岳母开心嘛。当时,凯瑟琳的神情似乎就不那么喜欢,如今噩耗传来,她一定后悔当初不该那样,不过凯瑟琳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心喜欢过哈罗德。斯金纳太太站在梳妆台跟前,戴上了那顶帽子,然后用一枚镶着一颗大圆珠子的发针把它固定住。毕竟,这是她仅有的一顶漂亮帽子。要是有人跟她说起这几根羽毛的事儿,她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我知道这种事很吓人,”她会说。“我自己是绝对想不到要买这些羽毛的,是我可怜的女婿最后一次回国探亲的时候带回来的。”

这样就解释了她拥有这几根羽毛的理由,也为她戴这几根羽毛找到了借口。她的那些朋友一向都很和善。斯金纳太太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手帕,在上面洒了几滴古龙水(古龙水(Eau de Cologne),又译科隆水,一种原产于德国科隆的香水。)。她从来不用香水,因为她觉得使用香水有点儿轻佻,但古龙水却让人神清气爽。她差不多打扮好了,于是抬起头,眼神越过梳妆镜,朝窗外望去。卡农·海伍德今天要举办一个花园宴会,而且赶上了个好天气。风是暖暖的,天是蓝蓝的;树上还没有褪尽那早春的绿意。小外孙女正在屋后狭长的花园里忙着把自己那片小小的花床弄得松软一些;斯金纳太太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希望琼的脸色不要那么苍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错误地把这孩子留在热带地区。这么小的年纪,成天板着脸,从没见她蹦蹦跳跳的天真样儿。这时,小女孩正悄悄地独自玩着游戏,给花圃里的花浇水。斯金纳太太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前襟,然后拿起手套,走下楼来。

凯瑟琳坐在窗前的写字台边,忙着整理几张名单,因为她是妇女高尔夫俱乐部的名誉秘书,碰到有竞赛的时候,就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可即使这么忙,她还是早就准备好了参加宴会。

“你最终还是穿上这件套衫啦,”斯金纳太太说。

吃午饭的时候,她们就为凯瑟琳到底应该穿这件套衫还是那件黑绸衫讨论了好一会儿。那件套衫黑白相间,凯瑟琳觉得比较时髦,不过不太像服丧的样子。但米莉森特却赞成穿这一件。

“我们干吗都要穿得像刚从葬礼上回来似的,”她说。“哈罗德都死了八个月啦。”

斯金纳太太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不顺耳。米莉森特从婆罗洲回来以后,举止态度都不太正常。

“你不会现在就脱掉丧服吧,亲爱的?”她问道。

米莉森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人们服丧跟从前不一样啦,”她说道。她停了一下,继续说话。她说话的语气,斯金纳太太觉得很是奇怪。凯瑟琳也明显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她也用不解的眼神瞟了姐姐一眼。“我敢肯定,哈罗德也绝不会要我永远为他服丧的。”

“我早就穿戴好了,因为我有事要跟米莉森特说,”凯瑟琳答道,算是对母亲那种怀疑眼光的回应。

“哦,是吗?”

凯瑟琳没有解释。她把那几张名单放在一旁,皱起眉头,把一位女士寄来的信又读了一遍。那位女士在信里投诉委员会不公平,竟然把她应得的让棍数目从二十四减到十八(根据高尔夫球赛规则,以击棍数较少者胜出。业余球员与正式球员比赛,业余球员可以将其击棍数减去让棍数,以其相减的差数与正式球员的击棍数相比。例如:业余球员击棍78下,减去让棍数18下,所得为60下;正式球员必须少于60下才算赢过业余球员,否则即使实际击棍少于业余球员也算输。)。作为妇女高尔夫俱乐部的名誉秘书,必须具备相当的智慧。遮阳篷使屋子里感觉阴凉。斯金纳太太戴上她那副崭新的手套,看着哈罗德生前托她保管的那只硕大的、染得光彩照人的木制犀鸟;她觉得这个标本有点儿奇特,而且粗野,但哈罗德却对它十分珍爱。它带有一点宗教的意味,连卡农·海伍德也对它倍加赞赏。沙发靠着墙,墙上是几件马来人的土制武器,但她忘记了它们的名称。几张随手放置的小桌上,到处摆放着哈罗德在不同的场合送给他们的银器和铜器。她以前一直喜欢哈罗德,因此两眼不由自主地移向钢琴上方,那上面原本有他的照片,旁边还有她两个女儿、外孙女、姐姐和外甥的几张照片。

“唉,凯瑟琳,哈罗德的照片哪儿去了?”她问道。

凯瑟琳环顾四周。照片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有人把它拿走了吧,”凯瑟琳说。

她惊讶而疑惑地站起身来,走到钢琴边上。几张照片的位置已经重新安排过,它们之间看不出有什么空缺。

“也许米莉森特想把它拿到自己的卧室里去吧,”斯金纳太太说。

“我早就该发觉的。再说,米莉森特已经有好几张哈罗德的照片了。只是她把它们都锁起来了。”

女儿没有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一张哈罗德的照片,斯金纳太太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她曾经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儿,但米莉森特并没有理会她。从婆罗洲回来以后,米莉森特就一直不爱说话;斯金纳太太想对她表示一下同情,但是看见她这个样子,也就不再想表示什么了。她好像也不大情愿谈起自己痛失丈夫的遭遇。悲伤,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斯金纳先生就曾经告诫过自己的夫人,对待米莉森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一个人独处。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斯金纳太太就转念想到,他们该动身去参加宴会了。

“你爸问我,我是不是觉得他应该戴一顶大礼帽,”她说。“我说,我觉得保险起见,还是戴上比较好。”

那场花园宴会的排场会很大。大家会品尝到博迪糖果店的草莓香草双色冰激凌,而且还有海伍德家自制的冰咖啡。社会各界名流都会参加。宴会的主人要向客人们介绍香港主教,那位主教这几天就住在卡农·海伍德的家里,因为他是卡农上大学时的老同学。这次,他还要作一个演讲,谈谈他在中国的传教活动。斯金纳太太的一个女儿也曾经在东方度过八个春秋,她的女婿又曾经是婆罗洲一个地区的驻地长官,所以她对这方面特别感兴趣。当然,在那些跟殖民地之类的事情毫无关系的人们看来,这种演讲虽然有趣,但并不像对她具有那么重要的意义。

“只了解英国的人,怎么可能对英国有真正的了解呢?”斯金纳先生这样说过。

这时,斯金纳先生走进房间。斯金纳先生子承父业,也是一名律师,在林肯律师学院广场(林肯律师学院广场(Lincoln*餾 Inn Fields),伦敦最大的公共广场。)开了几家事务所。他每天早上到伦敦市区去上班,傍晚回家。他能陪夫人和女儿去参加卡农家的宴会,那得感谢卡农明智地把宴会选定在星期六。

斯金纳先生穿着燕尾服和灰色花呢裤子,十分精神。他并不刻意讲究穿着,但很干练。他看上去像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事务的辩护律师,而且他确实做得不错。他的事务所从来都不受理哪怕有一点点不正经的业务;如果有客人请他解决一些不大体面的麻烦事情,斯金纳先生就会变得一脸的严肃。

“我想,本事务所是不太有意承办这类案件的,”他会说。“您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拿过一个便条簿,在上面刷刷地写下几个名字和地址。他撕下一张纸来,递给对方。

“如果我是您,就会去拜访这几个人。如果您提到我的名字,我相信他们会尽力为您帮忙的。”

斯金纳先生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头顶也全秃了。他那苍白而单薄的嘴唇紧闭着,但蓝色的眼睛里却透出一份羞怯。他的两颊没有血色,脸上满是皱纹。

“我看见你穿上那条新裤子了,”斯金纳太太说。

“我觉得这样的场合挺合适,”他答道。“我在想是否要在翻领上别一朵花呢。”

“要是我的话,就不别那种东西,爸,”凯瑟琳说。“我觉得那样子太难看了。”

“许多人都别花的,”斯金纳太太说。

“只有小职员那种人才会别花呢,”凯瑟琳说。“你也知道,海伍德会请各种各样的人来参加;再说,我们还在服丧呢。”

“我不知道在主教作完演讲之后,会不会要大家捐款哦,”斯金纳先生说。

“我想不太会吧,”斯金纳太太说。

“我觉得要真是那样,就有点儿损了,”凯瑟琳附和地说。

“保险起见,还是准备一下比较好,”斯金纳先生说。“到时候,我就代表我们一家人来捐。可我不知道捐十个先令够不够啊?还是必须捐一个英镑?”

“我觉得要么不捐,要捐就捐一个英镑,爸,”凯瑟琳说。

“我会见机行事的。我不想比别人捐的少,但也没有理由捐得比别人多。”

凯瑟琳把文件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站起身。她看了看手表。

“米莉森特准备好了吗?”斯金纳太太问道。

“还有的是时间。人家请我们四点钟去,我想我们没必要赶在四点半之前到场(按照英国人参加宴会的习惯,客人一般会比请柬上写的时间晚一些到达。)。我吩咐过戴维斯,四点一刻把车开过来。”

往常都是凯瑟琳开车,但像今天这样的大场合,不妨就让花匠戴维斯穿上制服,权当一回司机吧。这样汽车开到门口,派头会大一点。再说,凯瑟琳穿上那件新的套衫,自然也不太愿意自己开车。她看见母亲把手指一根根地往新手套里伸,不禁想起自己也该戴一副手套。她闻了闻自己的手套是不是还留着肥皂味儿。还好,只有一点味儿。她相信没有人会察觉到。

房门终于打开了,米莉森特走了进来。她穿着寡妇的丧服。斯金纳太太对她的这身打扮很看不惯,但她知道在这一年之内,米莉森特必须穿成这样。这套丧服跟她并不相配,这有点儿可惜,因为有的人是挺适合穿这套丧服的。有一次,她自己就试着戴过米莉森特的帽子,再配上那根白带子、黑面纱,觉得自己挺适合那身打扮的。当然,她希望自己亲爱的丈夫艾尔弗雷德比她活得长,但要是他先走的话,那她会永远穿着丧服,不再脱下来的。维多利亚女王就一直没有脱下丧服。可米莉森特的情况不一样,她年轻多了;她只有三十六岁;三十六岁就当了寡妇,实在是太惨了。而且,她也不太有机会再婚。凯瑟琳如今也不太可能出嫁,她已经三十五岁了;米莉森特和哈罗德上次回国的时候,斯金纳太太就建议他们俩把凯瑟琳接过去,跟他们一起住;哈罗德好像挺乐意,但米莉森特坚决反对。斯金纳太太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行。那原本可以给凯瑟琳一个机会。当然,那并不是因为他们想把她打发掉,而是因为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可他们在国内认识的男人都已经结婚了。米莉森特的解释是,那边的气候太恶劣了。这话没错,她本人的脸色就很难看。有谁能想象,当初米莉森特可是比她妹妹更漂亮的呀。随着年龄的增长,凯瑟琳越来越有姿色了(当然也有人说她太瘦了),现在又把头发剪短了,再加上风雨无阻地打高尔夫球,两颊变得红扑扑的,看得斯金纳太太心里十分怜爱。而可怜的米莉森特呢,就没有人那样评论她了;她完全失去了身材;她原本就个头不高,现在又发胖了,简直就像一个矮胖墩儿。她也确实太胖了,斯金纳太太猜想这大概是因为热带气候太热,她没法出去活动吧。她的肤色呈灰黄色,像泥土一般,那一双蓝眼睛原本是她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如今也变得暗淡无光了。

“她的脖子要找人看一下,”斯金纳太太心想。“两边的肉都坠下来了,实在有点儿可怕。”

这件事儿她跟丈夫谈过一两回。斯金纳先生的回答是,米莉森特已经不再年轻了;这话也没错,可也不能听其自然,随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斯金纳太太决定要跟女儿好好谈谈,但她必须照顾到女儿的悲伤情绪,所以愿意等她一年服丧完了之后再说。米莉森特原本一想到要跟母亲交谈就有点儿紧张,现在凭这个理由可以将此事推迟一年,她也很乐意接受。米莉森特已经完全变了个人。她老是阴沉着脸,她母亲跟她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感到很不自在。斯金纳太太总爱大声唠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是你要跟米莉森特说说话吧(就是随便说说的那种),她老是阴阳怪气的,习惯性地不作回答,你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有。有时候,斯金纳太太感到忍无可忍,必须提醒自己说,可怜的哈罗德才死了八个月啊,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缓过来,对米莉森特表现得不那么严厉。

寡妇默默地走上前来,窗外的一线阳光照在她阴沉的脸上,但是凯瑟琳却背朝着窗户站在那里。她对姐姐凝神望了片刻。

“米莉森特,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她说。“我今天早晨跟格拉迪丝·海伍德打了一场高尔夫。”

“你赢她了吗?”米莉森特问道。

格拉迪丝是卡农家里唯一还没有结婚的女儿。

“她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米莉森特的目光越过妹妹,落到那个正在花园里浇花的小女孩身上。

“妈,你有没有让安妮把琼带到厨房来喝茶?”她问道。

“说了,等仆人们喝茶的时候再让她喝吧。”

凯瑟琳冷冷地看着姐姐。

“主教回国的时候,在新加坡停了两三天,”她接着说。“他很喜欢旅行。他去过婆罗洲,许多你认识的人他都认识。”

“他一定很乐意见到你,亲爱的,”斯金纳太太说。“他认识可怜的哈罗德吗?”

“认识,他在吉所罗见过他。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他说,听到他的死讯,他感到十分震惊。”

米莉森特坐下来,慢慢地戴上她的黑手套。女儿听到这些话竟然保持沉默,这使斯金纳太太感到有点儿意外。

“哦,米莉森特,”她说。“哈罗德的照片不见了。是你拿走的吗?”

“嗯,我把它收起来了。”

“我还以为你愿意把它放在外面呢。”

米莉森特又不说话了。这个习惯确实令人生气。

凯瑟琳微微地侧过身子,好正面对着她姐姐。

“米莉森特,你为啥跟我们说哈罗德是得感冒死的?”

寡妇一动不动,她定睛看着凯瑟琳,土灰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但却带着一层阴翳。她没有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凯瑟琳?”斯金纳先生吃惊地问道。

“主教说哈罗德是自杀死的。”

斯金纳太太失声叫了起来,她的丈夫摆摆手,示意让她安静。

“这是真的吗,米莉森特?”

“是真的。”

“那你干吗不告诉我们真相呢?”

米莉森特迟疑了一会儿。她身旁的桌子上有一件文莱的铜器,她的手指在上面慵懒地抚摸着。那也是哈罗德送的礼物。

“我想这样对琼比较好,让她相信她爸是得感冒死的。我不想什么都让她知道。”

“你把我们放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凯瑟琳皱了皱眉头说。“格拉迪丝·海伍德怪我没有把真相告诉她,觉得我不够意思。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她相信,我自己也根本不了解真相。她说她爸也很不高兴。他说,我们两家有这么多年的交情,考虑到他还是你们的证婚人,平时关系又很近,等等这些,他原以为我们会完全信任他。无论怎么样,即使我们不想把真相告诉他,也没有必要对他撒谎呀。”

“这一点,我必须说我同意他的观点,”斯金纳先生带着尖刻的口吻说。

“当然,我对格拉迪丝说,这事不应该怪我们。我们只是把你跟我们说的再转叙给他们而已。”

“但愿这件事儿没把你们那场高尔夫球赛搞砸吧,”米莉森特说。

“你可真是的,亲爱的,我觉得你这话太不成体统啦,”她父亲大声说道。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空着的壁炉,按他习惯的样子,叉开燕尾服,站在壁炉前面。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米莉森特说,“如果我想把这事儿埋在心里,我不明白凭什么我就不可以这么做呢。”

“你对你妈都不愿说,看来你对你妈也没什么感情了,”斯金纳太太说。

米莉森特耸了耸肩。

“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迟早会露馅儿的,”凯瑟琳说。

“凭什么?我相信两个爱嚼舌头的老牧师除了议论我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谈了。”

“当主教说他去过婆罗洲的时候,海伍德家的人自然就会问他认识不认识你和哈罗德。”

“谈了半天,都没谈到点子上,”斯金纳先生说。“我认为你应该把真相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决定怎么做是最好的。作为律师,我可以告诉你,从长远来看,你越是想隐瞒真相,就越会把事情搞糟。”

“可怜的哈罗德,”斯金纳太太说,眼泪开始顺着她涂满胭脂的脸颊上流下来。“这太可怕了吧。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好女婿。究竟是什么事情招引他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来的呢?”

“气候。”

“我觉得你最好把所有真相都给我们讲清楚,米莉森特,”她的父亲说道。

“凯瑟琳会告诉你们的。”

凯瑟琳迟疑了一会儿。她要讲的事情确实是挺吓人的。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看来真的很可怕。

“主教说他是割喉咙死的。”

斯金纳太太喘着粗气,她一激动,竟冲到她那遭受不幸的女儿身边。她想把她搂在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呀,”她哽咽着说。

但米莉森特却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请别来烦我,妈。这种搂来抱去的,我真的受不了。”

“你也真是的,米莉森特,”斯金纳先生皱起眉头说道。

他觉得女儿的举止太不像话了。

斯金纳太太小心地用手帕吸干眼泪,一边叹气,一边轻轻摇着头,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凯瑟琳不耐烦地摆弄着自己脖子上的长项链。

“我姐夫是怎么死的,这事的详细情况要由我的朋友来告诉我,真是太荒谬了。这让我们大家在别人眼里都变得像傻瓜一样。主教很想见你,米莉森特;他想告诉你,他是多么替你难过。”她停了一下,但米莉森特没有说话。“他说,当时米莉森特带着琼在外面,当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可怜的哈罗德躺在床上死了。”

“那一定使人大为震惊,”斯金纳先生说。

斯金纳太太又开始哭了,但是凯瑟琳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妈,别哭了,”她说。“眼睛哭红了,人家会笑话的。”

大家都沉默不语,斯金纳太太擦干眼泪,用了很大功夫,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戴着可怜的哈罗德送给她的白鹭羽毛,这使她感觉十分异样。

“还有件事情我也应该告诉你们,”凯瑟琳说。

米莉森特还是不打紧地看着妹妹,目光是定定的,但带着一点警觉。那种神态,就像是一个人在等着听到一记响声,生怕自己错过似的。

“我不想说什么话来伤害你的感情,亲爱的,”凯瑟琳接着说,“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主教说,哈罗德酗酒。”

“噢,天哪,真可怕呀!”斯金纳太太喊道。“这话听起来多吓人哪!是格拉迪丝·海伍德告诉你的吗?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这就是隐瞒事实真相的结果,”斯金纳先生不耐烦地说道。“这种事情是百试不爽的。你越是想把事情隐藏起来,各种流言蜚语就越会传开去,说得比真相还糟十倍。”

“主教在新加坡的时候,人家跟他说,哈罗德是在喝了酒,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自杀的。我觉得,出于对我们全家人的考虑,米莉森特,你应该站出来否认这种说法。”

“这样去谈论一个已经过世的人,真是太不应该了,”斯金纳太太说。“更何况,等琼长大了,对孩子也不好。”

“但是这种说法有什么依据吗,米莉森特?”她父亲问道。“哈罗德做事一向很有节制呀。”

“这个嘛,”寡妇说。

“他喝酒吗?”

“简直是个酒鬼。”

这个回答是大家没有想到的,而且语气那么尖刻,他们三个人都大为震惊。

“米莉森特,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谈论你死去的丈夫呢?”她的母亲嚷道,那整齐地戴着手套的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回家以后,一直有点儿怪里怪气的。我绝不能相信我的女儿会用这种态度去看待她丈夫的去世。”

“先别说这个啦,孩子他妈,”斯金纳先生说。“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详谈。”

他走到窗前,朝那充满阳光的小花园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回屋子当中。他从兜儿里掏出夹鼻眼镜,但是他并不打算把它戴上,而是用手帕擦拭着。米莉森特望着他,眼里明显地含着讥讽的意味。斯金纳先生心里烦恼极了。他干完了一周的工作,在星期一上班之前,原本可以过上一段清静的日子。虽然他跟夫人说过,这个花园宴会是件讨厌的事情,还不如在自己家的花园里静静地吃个午茶更加惬意,但他心里还是一直很想去的。对于在中国传教的活动,他不太感兴趣,不过认识一下那位主教,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可是谁会料到现在会出这种事情!他对这类事情,是绝不愿意搅和进去的;何况有人跟他说,他的女婿是个酒鬼,还自寻短见,让他毫无心理准备,这实在是太令人不快了。米莉森特若有所思地把自己的白色袖口抚平。那副镇定的样子也惹他生气,可他并没有朝她发火,却对小女儿开了腔:

“你干吗不坐下,凯瑟琳?屋子里有的是椅子。”

凯瑟琳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句话也没说。斯金纳先生走到米莉森特面前停下,面对着她。

“当然,我明白你为什么跟我们说哈罗德是得感冒死的。我觉得那是个错误,因为那种事情迟早是会暴露出来的。我不知道主教跟海伍德的家人所说的话,有几分恰巧与事实相符;但是如果你听我的建议,你就应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再作计议。既然这件事情被卡农·海伍德和格拉迪丝知道了,那么我们不能指望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像我们这种地方,人们都爱说长道短的。不管什么事情,一定要把真相弄得清清楚楚,那样对我们大家都会更有利。”

斯金纳太太和凯瑟琳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她们等着米莉森特作出回应。但是她却以被动的神情听着,脸上的红晕早已消逝,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苍白和土灰色。

“要是我真的把什么都说出来,我想你们会不大乐意听的。”她说。

“你要相信,我们是同情你、理解你的,”凯瑟琳认真地说道。

米莉森特朝她瞥了一眼,紧闭的嘴角上掠过一丝微笑。她慢条斯理地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斯金纳太太心里很不自在,感觉米莉森特在看他们的时候,就像是他们三个都是服装店里的人体模特儿。她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跟他们三个人没有一点儿关系。

“其实,我嫁给哈罗德的时候,我并不爱他。”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斯金纳太太差点叫出声来,她丈夫迅速地做一个几乎无人察觉的手势阻止了她,多年来的夫妻生活,使这个动作足以在他们之间传神达意。米莉森特接着说道,声调平稳而缓慢,语气也没有多大变化。

“我那时二十七岁,好像也没有其他人愿意娶我。不错,他当时已经四十四岁,年纪似乎有点儿大,可他有个挺不错的职位,是吧?而我呢,也不大可能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斯金纳太太又想叫出声来,但是她想起自己还要去赴宴呢。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把他的照片拿走了,”她伤心地说。

“妈妈,你可别这么说。”凯瑟琳大声说道。

照片是哈罗德跟米莉森特订婚的时候照的,哈罗德的形象挺不错。斯金纳太太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有修养的男人。他身材魁梧、高大,或许有点儿胖,但举止得体,外表庄重。

他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谢顶,可是现在的男人,顶都谢得比较早;何况他说过,硬壳帽,就是那种遮阳帽,对头发伤害挺大。他留了两撇小黑胡子,脸晒得黑黑的。他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就是他的那双眼睛,棕色的、大大的,跟琼的眼睛一样。他跟人说话也很有趣。凯瑟琳说他爱吹牛,但斯金纳太太却没觉得,男人说话有点儿发号施令,她并不在意;特别是当她发现(那可是不多一会儿的事),他竟被米莉森特迷住了,便开始非常喜欢他起来。他对斯金纳太太一直表现得很殷勤,他跟她谈自己工作的地区,告诉她自己捕杀的大猎物,她也听得很认真,仿佛对此很感兴趣。凯瑟琳说哈罗德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而斯金纳太太却属于对男人的自夸都全盘接受的一辈人。米莉森特很快就看出大势已定,虽然她什么也没跟母亲说,但她母亲心里明白,要是哈罗德向她求婚,她肯定会同意接受他。

跟哈罗德在一起的是一些在婆罗洲住了三十多年的人,他们都认为那个地方不错。谁要说女人在那里不能过上舒服的日子,那是没有根据的;当然,小孩子到了七岁就必须回国,但斯金纳太太觉得现在就操这份心还为时过早。她请哈罗德到家里来吃饭,说喝午茶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会在家。他的时间似乎安排得挺松,所以当他住在老朋友家里一段时间,就要离开的时候,斯金纳太太跟他说,希望他能到自己家里来住上两个星期。也就是在这次来访快结束的时候,哈罗德跟米莉森特订了婚。他们先举办了隆重的婚礼,然后到威尼斯度蜜月,这才坐船去东方。轮船每到一个港口,米莉森特都要给家里写信。看来她挺幸福。

“吉所罗的人都对我很好,”她说。吉所罗是婆罗洲的重镇。“我们跟驻地长官住在一起,大家轮流请我们吃饭。有那么一两次,我听到有人请哈罗德去喝酒,他拒绝了;他说自己现在结婚了,已经重新做人了。他们都大笑了起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长官夫人格雷太太对我说,大家都很高兴见到哈罗德结婚了。她说,一个单身汉在边防哨所服役是很寂寞的。我们离开吉所罗的时候,格雷太太阴阳怪气地跟我道别,我感觉很是异样。好像她要郑重地把哈罗德交付给我照顾似的。”

他们默默地听她讲述。凯瑟琳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姐姐那副冷漠的脸,而斯金纳先生一直盯着他老婆坐着的那张沙发后面,挂在墙上的曲刃短剑(曲刃短剑(kris),马来人用的匕首,刀锋呈波浪形。)、帕兰刀(帕兰刀(parang),马来人用的带鞘砍刀。)等马来人的土制武器。

“一年半以后,当我重新回到吉所罗时,我才明白他们原先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古怪,”米莉森特发出一种细微的怪声,像是嘲笑之后的回音。“到了那时候,我才明白了以前一直没搞明白的很多事情。哈罗德那次回国,原来就是为了要结婚。可他并不在乎跟谁结婚。妈妈,你还记得我们当时是怎么跟他套近乎的吗?其实,我们根本不用花那么大的功夫。”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米莉森特,”斯金纳太太说,语气中颇带一点儿酸楚,因为这样拐弯抹角地指责她用心计,让她着实不很开心。“我还以为他被你迷住了。”

米莉森特耸了耸她那肥胖的肩膀。

“他是个酗酒成性的人。他每天晚上都要抱一瓶威士忌上床,天亮前把它喝光。秘书长跟他说过,如果他再不戒酒就必须辞职。秘书长表示,他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以先回英国去休假一段时间。他还建议他讨个老婆,那样回来以后就会有人管住他。哈罗德娶我,因为他想要一个管他的人。吉所罗的那些人打赌,看我能让他清醒多长时间。”

“可是他爱你呀,”斯金纳太太抢过话头说。“你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我谈起你的,而且就在你刚刚谈到的那段期间,你去吉所罗生琼的时候,他给我写了一封多么感人的信来谈你啊。”

米莉森特又望着母亲,土灰色的脸庞上出现了红晕。她的两只手搭在大腿上,开始微微地颤抖。她想起她刚结婚头几个月的情形。官方的汽艇把他们送到入河口,他俩在那间孟加拉式平房里过了一夜,那个小屋,哈罗德戏称之为他们的海滨别墅。第二天,他俩乘一艘普拉胡帆船(普拉胡帆船(prahu),马来亚或印尼的一种帆船,典型的有一个大三角风帆和舷外架,又称双体帆船。)逆流而上。她从读过的小说里猜想,婆罗洲的河流都是漆黑一片、阴森可怕的,可事实上天却那么蓝,还点缀着几朵白云;海榄雌和聂帕榈的绿树枝被流水冲刷后,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河的两岸,茂密的丛林连成一片,遥远的天空映衬出一座高山的崎岖轮廓。清晨的空气清新凉爽。她仿佛踏进一片友善而肥沃的土地,感到无限的自由。他们眺望着河的两岸,猴子们正坐在缠绕的树枝上;有一次,哈罗德指着一段像树桩一样的东西,说那是一条鳄鱼。副长官穿着帆布裤,戴着遮阳帽,站在码头上迎接他们,还有十几个士兵齐刷刷排成一溜向他们致意。他们向她介绍了副长官,他叫辛普森。

“哎呀,长官,”他对哈罗德说,“我很高兴见到你回来。没有你,可真是寂寞透了。”

长官住的那间孟加拉式平房,坐落在一个小山顶上,周围有一个长满各色野花的花园。这是一座破旧的房子,家具也很少,但是房间里却很凉快,而且宽敞。

“我们的村庄(原文是kampong,专指马来亚的小村庄。)就在那儿,”哈罗德指着前方说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她听见椰林里响起了一片锣声。这让她心里感觉有点儿奇怪。

虽然她没什么事情可做,但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轻松。每天早晨,侍从会把茶端到他们面前。哈罗德只穿一件背心和一条纱笼(纱笼(sarong),或译围裙,马来亚的民族服装,色彩鲜艳,男女皆穿。),而她穿着晨衣,他们就这样一直在廊台上散步,享受着清晨的芬芳,直到穿衣服进早餐。然后,哈罗德去他的办公室,她就花一两个小时学习马来语。他回来吃午饭,然后又去办公室,她就睡个午觉。喝完下午茶,他俩振作精神,就出门散步,或打高尔夫;哈罗德已经把孟加拉式平房下边的丛林清除掉,整出来一块平地,建了一个九洞高尔夫球场。晚上六点时分,夜色降临,辛普森先生会过来喝一杯。他们会聊天,直到吃夜宵的时候。有时,哈罗德和辛普森先生也会一起下棋。温暖的夜晚是迷人的。萤火虫把廊台两边的灌木丛变成了闪动着冷光的点点信号灯,开花的树林里传来阵阵甜美的香气。晚饭之后,他们阅读六周前从伦敦寄出的报纸,然后上床睡觉。米莉森特非常享受这种女人的婚后生活,她有自己的房子,对那些土著仆人也很满意;他们穿着色彩鲜艳的纱笼,光着脚在孟加拉式平房里走动,没有响声,态度也很友好。这种生活使她快活,感到作为一个驻地长官的夫人挺受人尊重。哈罗德会说流利的马来语,他那种颐指气使的神气、那种尊严,都让她感觉很好。她有时会到法院去,甚至还旁听他审理案件。他要处理的事务很多,但他却处理得十分干练,她不禁对他生出一番敬意。辛普森先生告诉她,哈罗德对当地土著人的了解,在整个婆罗洲是数一数二的。他坚定、机智、幽默,这些特点综合起来,用以对付那些怯弱、好斗、多疑的土著是必不可少的。米莉森特开始对自己的丈夫怀有某种程度的钦佩。

他们结婚快满一年的时候,两个英国的自然学家在往内地去的途中,跟他们住过几天。他们拿出总督的一封介绍信,信中措词诚恳,所以哈罗德表示要盛情款待他们。他们的来访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可喜的变化。米莉森特邀请辛普森先生共进晚餐(他住在“屯堡”,所以只有在星期天晚上才能跟他们吃饭),饭后男人们坐下来打桥牌。过了一会儿,米莉森特就去睡觉了,可是他们吵闹个不停,弄得她好久也没能睡着。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哈罗德跌跌撞撞地冲进门来,把她吵醒了。她没有作声。哈罗德决定先洗个澡再上床;浴室就在他们卧室底下,他顺着台阶往下走。突然听见外面扑通一声,他摔了一跤,于是他破口大骂。接着,他开始翻江倒海地呕吐。她听见他用一桶桶的凉水往自己身上泼,过了一会儿,他拖着脚步(这次是小心翼翼的)爬上台阶,悄悄地上了床。米莉森特假装睡着了,她恶心透了。哈罗德喝醉了。她决定明早跟他谈谈。那两位自然学家究竟会怎么看他呢?可到了第二天早晨,哈罗德表现得仪表堂堂,她一下子吃不准该不该再提起那事儿了。到了八点钟,哈罗德和她,还有那两位客人,坐下来吃早饭。哈罗德环顾四周。

“麦片粥,”他说。“米莉森特,你为什么不在客人们吃早点的时候,弄点伍斯特(伍斯特(Worcester),英格兰中西部城市。)风味的辣酱油呢?我想他们此刻最想吃的就是这个东西了。我呢,只想来一点威士忌加苏打水。”

两位自然学家笑了,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的丈夫真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其中一位说道。

“有贵客光临,如果第一个晚上我就没让两位吃饱喝足了再去睡觉,那是我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哈罗德用他那种周到而体面的方式说道。

米莉森特脸上露出一丝讪笑,想到昨晚这两位客人也跟她丈夫一样喝得烂醉,心里略微感到有些宽慰。第二天晚上,她一直陪在他们身边,到了一个恰如其分的点上,大家就散了。她很高兴,两位客人终于上路了。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过了几个月,哈罗德去视察他所管辖的某个地区,结果染上了很重的疟疾回来。这种病,她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可此前她听人说起过好几回,所以哈罗德病愈之后身体虚弱,她也没感觉有什么奇怪。她感觉奇怪的是,他的举止有点儿反常。他下班回来,总是呆滞地凝视着她;有时他站在廊台上,对英国的政治局势发表长篇大论,身体微微摇晃,但是还能保持仪态;但说着说着,就前言不搭后语起来,于是他就看着她,带着一副跟他惯有的体面不太相称的狡黠神情说道:

“真是把人害苦了,这该死的疟疾。唉,小妞,你不懂,要想建造一个帝国,会把一个男人压死的。”

她感觉到,辛普森先生开始显得担忧起来,有一两次他俩单独在一块儿,他好像要跟她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出于腼腆又缩了回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使她心神不定,终于有一天晚上,哈罗德不知为什么在办公室里呆得比平时更久,于是她就对辛普森进行了盘问。

“辛普森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她蓦地问道。

他脸刷地红了,有点儿迟疑。

“没有啊。您怎么会想到我有话要跟您说的呢?”

辛普森先生是个瘦瘦的、高挑的年轻小伙儿,二十四岁,一头漂亮的鬈发,他费了好大劲儿才终于把它梳得平整。他的手腕被蚊子咬得红一块紫一块,还留着几处疤痕。米莉森特淡定地望着他。

“如果这事跟哈罗德有关,你不觉得跟我说白了更好吗?”

这时,他满脸通红,坐在藤椅上,扭过来扭过去,怎么都不舒服。米莉森特坚决要他说出来。

“我担心您会觉得我是个死不要脸的,”他终于开口说。“背地里说自己上司的坏话,我这人真是太烂了。疟疾真是个烂透了的病,谁要是得了一回,就会感到彻底完蛋的。”

他又迟疑了一下。嘴角耷拉着,就像要哭出来似的。在米莉森特的眼里,他就像个孩子。

“我会像坟墓一样保守这个秘密,”她说,面带微笑,努力隐藏着内心的不安。“告诉我吧。”

“我觉得很遗憾,您丈夫在办公室里放着一瓶威士忌。这样他就可以比平时多喝上几口。”

辛普森先生激动得声音都哑了。米莉森特突然感到浑身冰凉,瑟瑟发抖。她竭力保持镇定,因为她知道不能吓着那个孩子,否则就无法让他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他不愿再说什么了。她求他,哄他,告诉他有责任说出来,但最后还是自己哭了起来。这时,辛普森跟她说,哈罗德近两个星期一直在酗酒,土著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说他很快就会恢复结婚前的那些坏习惯。从前他就有酗酒的坏习惯;至于当时具体酗酒到什么程度,不管米莉森特怎样盘问,辛普森先生就是咬紧牙关,不肯透露。

“你觉得他这会儿就在喝酒吗?”她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

米莉森特突然感到怒火中烧,既羞耻又愤恨。那个“屯堡”,其实也是法院的所在地,之所以那么叫它,是因为那里屯放着枪支弹药。“屯堡”位于驻地长官哈罗德的孟加拉式平房对面,本身带一个花园。太阳快下山了,米莉森特不需要戴上帽子。她站起身,径直朝对面走去。她穿过哈罗德审理案件的大厅,看见他坐在大厅后面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一瓶威士忌。他一边抽烟,一边跟三四个马来人说话;那些马来人站在他的面前听他说话,脸上是谄媚又含有藐视的表情。哈罗德满面通红。

那几个土著人一下子没影儿了。

“我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她说。

他装出惯常的那副刻意的礼貌态度招呼她,但是却显得跌跌撞撞。他觉察到自己站不稳,于是装出一副刻意的仪表堂堂的派头。

“请坐,亲爱的,请坐。公务紧急,耽误了一会儿。”

她愤怒地瞪着他。

“你喝醉了,”她说。

他直愣愣地望着她,两只眼珠子略微鼓出,肥大的脸盘上露出一副倨傲的神情。

“我听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他说。

她原本打算用一连串激愤的言词,劝他改邪归正,但现在却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一屁股坐进椅子,两手捂着脸。哈罗德看了她一会儿,泪水也从脸颊上流下来;他朝她走去,张开双臂,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抽泣着,把她搂在怀里。

“原谅我,原谅我,”他说。“我向你保证,这种事情永远不再发生。这都是该死的疟疾害的。”

“这事太丢脸了,”她呜咽着说。

他像个孩子般地哭着。这个仪表堂堂的大男人竟做出这样的自我谴责,实在令人感动。过了一会儿,米莉森特抬起头来。他的两眼带着恳求和悔恨的神情,搜寻着她的目光。

“你能向我保证,永远不再酗酒了吗?”

“我保证,我保证。我恨透了那个东西。”

就在这时,她告诉他自己怀孕了。他真是喜出望外。

“我只想要那一件东西。它会让我做个真正的人。”

他们两人回到孟加拉式平房。哈罗德洗了个澡,然后小睡了一会儿。晚饭之后,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谈得很平静。他承认自己在跟她结婚之前,有时喝酒喝得过量;生活在驻地分署,是很容易染上坏习惯的。米莉森特提出的各种要求,他都照单全收。

分娩前的几个月,米莉森特必须到吉所罗去,在那段时间里,哈罗德一直是个尽心的丈夫,温柔、体贴、豪迈、热情;他无可挑剔。一艘小汽艇来接她,她要离开他六个星期,他向她忠实地保证,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滴酒不沾。他把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从不食言,”他带着惯有的那种仪态说。“即使不作保证,你能想象我会在你经受痛苦的时候,做出给你增添麻烦的事情吗?”

琼出生了。米莉森特暂时住在驻地长官的家里,他的夫人格雷太太是个中年妇女,性情温良,对她十分友善。两个女人长时间单独相处,除了聊天,别无他事。时间久了,米莉森特对她丈夫过去酗酒的事情,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最难让她接受的一个事实是,哈罗德被警告过,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公职,就必须带一个老婆回来。这一点在她心里激起一股隐隐的怨恨之情。当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原来是个积习难改的酒鬼,她隐约感到有些不安。最让她害怕的是,在她不在家的那段时间,他可能会经不起那种嗜好的诱惑。她带着婴儿和一个保姆启程回家。她在河湾口过了一晚,并找了一个划独木舟的信差去通报她要回家了。当小汽艇快要靠岸时,她的眼神急切地扫过码头。哈罗德和辛普森先生站在那儿。那些士兵齐刷刷排成一溜,也在那儿迎候。哈罗德的身子略微有点儿晃悠,就像在颠簸的船上站不太稳一样,她的心突然一沉,她知道他喝醉了。

这次回国并不十分愉快。她几乎忘了自己的父母和妹妹都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地听她讲述。这时,她抖擞精神,才重新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她所讲述的一切似乎都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我知道自己恨他,”她说。“我本该杀了他。”

“噢,米莉森特,可别那么说,”她母亲叫道。“别忘了,他已经去世了,那个可怜的人。”

米莉森特朝母亲望了一眼,她的表情木然,一时间又笼上了一层阴翳。斯金纳先生不安地挪了一下身子。

“继续说,”凯瑟琳说。

“他知道我对他的过去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反而变得无所顾忌了。三个月之后,他又有一次震颤性谵妄症(震颤性谵妄症(deliriumtremens,英文缩写D.T.),因过量摄入酒精引起的意识障碍,伴有幻觉、呓语、震颤等症状。)发作。”

“你干吗不离开他?”

“那有什么好处呢?要不了两个星期,他就会被开除公职。那样的话,谁来养活我和琼呢?我必须待在那儿。在他清醒的时候,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可是他喜欢我;我当初嫁给他也不是因为我爱他,不过是我想要出嫁而已。我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喝酒;我设法让格雷先生禁止威士忌从吉所罗运过来,可是他从中国人那儿弄到了。我就像猫盯老鼠一样地盯着他。他太狡猾了,我对付不了他。没过多久,他又有一次谵妄症发作。他在工作中失职了。我担心有人会向他的上司投诉。我们那儿离吉所罗有两天的路程,这种阻隔对我们是一种保护,但我还是觉得有人传话上去了,因为格雷先生私底下给我写了一封信,要我特别提防。我把信交给哈罗德看了。他愤怒得大吼大叫起来,但我看得出来,他害怕了,有两三个月,他始终是清醒的。接着,他又我行我素起来。在我们休假回国之前,一直都是那样。”

“在我们回国之前,我求他、恳求他千万要克制。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他在英国休假期间,表现还不错。在我们回去之前,我又警告过他。这几年他对琼非常疼爱,为她骄傲,琼也跟他很亲。她一直都喜欢她爸爸,甚至超过喜欢我。我问哈罗德,等孩子长大以后,是否愿意让她知道爸爸是个酒鬼。这个念头使他大惊失色;我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制伏他的绝招。我跟他说,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如果他让琼看见自己的爸爸喝醉了,我就立即把她带走,离开她的爸爸。你们知道吗,我说完这句话,他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当天晚上,我跪倒在地上感谢上苍,因为我终于找到一个拯救我丈夫的方法了。”

“他告诉我,如果我支持他,他愿意再次戒酒。我们下定决心,共同克服它。这一回,他真的很努力。当他觉得忍不住要喝一口的时候,他就来找我。你们知道,他总是有点儿盛气凌人的样子。可在我面前,他是那么谦卑,就像是个孩子,他依赖我。或许他在跟我结婚的时候并不爱我,可这时候他爱我,爱我和琼。我恨过他,因为那件丢脸的事儿,因为他喝醉了还要装得仪表堂堂、派头十足,实在令人厌恶;但是这会儿,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不是爱情,而是古怪的、羞涩的温情。他不只是我的丈夫,他像是一个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替他担心的孩子。他为我感到自豪,而我呢,你们知道,也感到自豪。他口若悬河,我也不再反感,只是觉得他那种威武的仪态实在很可笑,也很迷人。最后我们取得了胜利。整整两年,他滴酒未沾。他彻底戒掉了那种嗜好。他甚至可以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辛普森先生当时已经调离了,我们那儿又来了一个年轻人,名叫弗朗西斯的。”

“‘你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改造好的酒鬼哦,弗朗西斯,’哈罗德有一次跟他说道。‘要不是我老婆呀,我早就丢掉饭碗了。我娶的是全世界最棒的老婆啊,弗朗西斯。’”

“听到他说这些话,别提我心里有多美了。从前我经历的一切,现在我都觉得很值。我太高兴了。”

她沉默了。她回想起那条宽阔的、泛黄而混浊的河流,就在那条河的岸边,她生活了那么久。几只白鹭在颤抖的夕阳下闪着光,它们成群地朝着河的下游飞去,飞得很低、很快,然后四下散开。它们就像一串洁白的音符,激起一片涟漪,像春天般甜美、清纯,它们是一段神灵般的琶音,在无形的竖琴上,被一只无形的手弹奏出来。白鹭拍打着双翅,顺着葱绿的两岸飞翔,融化到苍茫的暮色里,好比一个幸福的人脑子里洋溢的快乐的思绪。

“不久,琼得病了。整整三个星期,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的。没有比在吉所罗更近的医生了,我们只好将就着请当地的一名药剂师来治病。孩子病好之后,我就把她带到河口,想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的海洋空气。我们在那儿住了一个星期。除了上次我离开家去生琼以外,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哈罗德。河口那儿有个小渔村,房子都搭建在木桩上,渔村离我们不远,但我们还是感觉很冷清。我非常想念哈罗德,甚至充满了柔情,突然间我感觉到我爱他了。所以当普拉胡帆船来接我们回去时,我兴奋极了,因为我要去告诉他。我觉得这件事情对他具有重大的意义。我简直没法形容我当时有多么高兴。我们正朝上游划去,船夫告诉我,弗朗西斯要到内地去抓一个谋杀丈夫的女人。已经走了两三天了。”

“哈罗德竟然没到码头上来接我,这让我感到意外;对待这类事情,他一向是很守礼节的;他经常说,夫妻间应该相敬如宾;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让他抽不出身来。我沿着小山坡往上走,那上面就是那间孟加拉式平房。保姆领着琼跟在我后面。小屋里安静得有点儿奇怪。好像一个仆人都不在,我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儿;我猜想也许哈罗德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回来,所以出去了。我走上台阶。琼说她口渴,保姆领她到下房去给她弄点喝的。哈罗德不在起居室。我喊他,但是没人回应。我感到失望,因为我真的希望他在家。我走进卧室。哈罗德根本就没有出门:他正躺在床上睡觉。我实在觉得很好玩,因为他一向自称从来不睡午觉的。他说我们白种人没有必要养成那种习惯。我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我想跟他开个玩笑。我掀开蚊帐。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只穿了一条纱笼,身边是一个威士忌的空瓶子。他喝醉了。”

“老毛病又犯了。我多年来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我的梦想破灭了。一切都没有指望了。我感到怒火中烧。”

米莉森特的脸上又泛起一片带着阴翳的红晕,双手紧紧抓着她坐的那把椅子的扶手。

“我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他。‘你这个畜生,’我叫道,‘你这个畜生!’我气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不停地摇晃着他。你们不知道他的样子多叫人恶心,肥头大耳的,光着上半身;他有好几天没剃胡子了,脸蛋又肿又紫。他喘着粗气。我对他是大喊大叫,可他根本不理会。我想把他从床上拖下来,可是他太重了。他像根木头一样躺着不动。‘睁开眼睛,’我尖叫道。我又抓着他使劲摇晃。我恨他。我比以前更加恨他,因为有一个星期,我曾经用我的整个身心去爱他。他对不起我。他太对不起我了。我要告诉他,他是个多么肮脏的畜生。可是我没办法让他知道。‘睁开你的眼睛,’我叫道。我决定要让他睁开眼睛来看我。”

寡妇舔着自己干涸的嘴唇。她的呼吸好像有点儿急促。她说不出话了。

“要我说吧,就他当时的状况,还不如就让他睡着好了,”凯瑟琳说。

“床边的墙上挂着一把帕兰刀。你们知道,哈罗德就喜欢那些古董。”

“什么叫‘帕兰刀’?”斯金纳太太问道。

“别犯傻了,孩子他妈,”她丈夫不耐烦地说。“你身后的墙上就挂着一把呢。”

他指了指那把马来短刀,不知什么缘故,他的目光一直就下意识地没有离开过那个东西。斯金纳太太倏地蜷缩到沙发的一角,做出一个受到惊吓的手势,似乎有人跟她说她身旁盘着一条蛇。

“突然,一股鲜血从哈罗德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喉咙上割了一道大红口子。”

“米莉森特,”凯瑟琳叫唤了一声,嗖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扑向她的姐姐。“凭上帝起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斯金纳太太惊吓得站了起来,两眼瞪着她,嘴巴张得很大。

“那把帕兰刀已经不在墙上了。它在床上。这时,哈罗德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长得跟琼一模一样。”

“可我不太明白,”斯金纳先生说。“如果他当时处于你所描述的状态,怎么可能自杀呢?”

凯瑟琳抓着姐姐的肩膀,愤怒地摇晃着。

“米莉森特,看在上帝的分上,请解释清楚。”

米莉森特从妹妹的手中挣脱出来。

“帕兰刀挂在墙上,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到处都是血,哈罗德睁开了眼睛。他几乎当场就死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喘了口气。”

这时,斯金纳先生才缓过来,张口说话。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那是谋杀!”

米莉森特脸涨得通红,用轻蔑而仇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使他倒退了半步。斯金纳太太叫道:

“米莉森特,那不是你干的吧?”

这时,米莉森特做了一件举动,让他们感到自己血管里的血都凝成了冰。她格格地笑了起来。

“难道还会是别人干的吗,”她说。

“我的天!”斯金纳先生嘟囔道。

凯瑟琳僵直地站在那儿,两手捂着胸口,像是经受不住心脏的跳动。

“后来怎么了?”她问。

“我尖叫起来。我跑到窗前,推开窗户。我叫保姆过来。她带着琼从院子那边过来。‘琼别过来,’我喊道。‘别让琼过来。’她找来了厨师,让他照顾孩子。我催她快点。她上来了,我就把哈罗德指给她看。‘老爷自杀啦!’我大叫道。她尖叫一声,就跑出了房门。”

“谁也不敢靠近。大家都吓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我写信给弗朗西斯先生,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他马上回来。”

“你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话怎么说?”

“我说,我从河口回来,发现哈罗德的喉咙被割断了。你们知道,在热带地区,人死了就要尽快埋掉。我弄了一口中国棺材,士兵们就在‘屯堡’后面挖了一个墓。等弗朗西斯先生回来时,哈罗德已经下葬快两天了。弗朗西斯还是个孩子。我可以随便应付他。我告诉他,我发现哈罗德手里握着那把帕兰刀,毫无疑问,他是在谵妄症发作时自杀的。我把空酒瓶拿给他看。仆人们也说,自从我离家到海边去以后,他一直喝酒喝得很厉害。我在吉所罗也是那样说的。大家都挺同情我,政府还给了我一笔抚恤金。”

有好一会儿,大家都沉默不语。最后,斯金纳先生终于缓过神来。

“我是专业从事法律工作的。我是一个律师。我承担某些职责。我们这项工作一直是最受人尊敬的。你让我处在一个难堪的境地。”

他苦苦地思索着,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搜寻那些跟他玩着躲猫猫的词语。米莉森特蔑视地望了他一眼。

“你想怎么样?”

“那是谋杀,确凿无疑;你认为我能保持沉默吗?”

“别瞎扯啦,爸,”凯瑟琳厉声说道。“不准你告发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让我处在一个难堪的境地,”他重复说了一遍。

米莉森特又耸了耸肩。

“当初可是你们要我说出来的。这件事情我独自忍受了那么久。现在该轮到你们也来忍受了。”

这时,女仆推开了房门。

“老爷,戴维斯已经把车停在下面了,”她说。

凯瑟琳装作镇定的样子说了几句,女仆就退了出去。

“我们该走了,”米莉森特说。

“我现在不可能去赴宴,”斯金纳太太惊惶地大声说道。“我的心绪太乱了。我们怎么去面对海伍德一家人呢?更何况,主教还想认识你。”

米莉森特做了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她眼睛里依然带着讥诮的神情。

“我们必须得去,妈,”凯瑟琳说。“要是连我们都不去,那岂不是很奇怪。”她忿忿不平地转向米莉森特。“哎呀,我觉得我们大家都被这件事情搞得乱七八糟的!”

斯金纳太太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的丈夫。他走过去,伸手把她从沙发上扶起来。

“恐怕我们还是得去啊,孩子他妈,”他说。

“可我还戴着一顶帽子,上面装饰着哈罗德亲手送给我的白鹭羽毛呢,”她呜咽着说。

他搀着她走出房间,凯瑟琳紧随在后,米莉森特跟在他们一两步后面的位置。

“这事儿啊,慢慢地你们就会习惯的,”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一开始,我心里也一直放不下,可现在会有两三天都想不到它。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们没有答理她。他们穿过门厅,走出前门。三位女士坐在汽车的后座,斯金纳先生坐在司机的旁边。车上没有自动起动器;这是一辆旧车。戴维斯走到车前,用手摇动曲柄发动引擎。斯金纳先生转过身,忿忿地朝米莉森特瞪了一眼。

“你不该让我知道那些事情,”他说。“我觉得你很自私。”

戴维斯回到驾驶座上,于是他们坐车前往卡农家的花园宴会。

经典短篇阅读小组

长按二维码识别关注

文章TAG:愤怒的小鸟功攻略139  西部牛仔  暖暖环游世界如何进入第三关卡  愤怒  愤怒的小鸟  小鸟  
相关教程
猜你喜欢